几人静默,灯火下夜天凌一直不语,若有所思。偶然抬眼,却正遇上卿尘也向他看来,眼底细细密密带了秋水似的明净,叫他心底轻轻一动,竟有种柔软入骨的错觉。眸间便也不觉带了清朗,剑眉飞扬,清烛下笑意淡峻。
杜君述同6迁对视一眼,道:“好个鹬蚌相争,然行事关键还是在凤家。凤家开国以来世代与皇族联姻,仕族中以之为,当年天帝即位,便是凤家力保,若偏向任意一边,怕是天帝也难抑其势。凤相一言一动关乎重大,孝贞皇后是凤相姑表兄妹,溟王是孝贞皇后亲子,亦是凤相的女婿。郡主可能给我们一句话?”
卿尘抬眸,眼中灯影一晃,无论怎么说,她也还是凤家的人。
然而凤家,像一潭无底的深水,她同凤衍这“父女”,相互试探掂量,却谁也摸不透谁。这句话,叫她如何去给?
卿尘无奈挑眉:“凤家数代以来靠的都是联姻,纤舞已亡,鸾飞亦去,若我所料不错,凤家该是会观望一时。毕竟在凤衍看来,于此事上他手里只有一颗棋子了。”
杜君述和6迁对卿尘直呼凤相之名甚为意外,然而卿尘语中之意却已很是明了。
此话叫夜天凌心里微微一动,说道:“仕族阀门虽权倾一时,但也有盛极必衰,如今储君之事不足言道,反而对诸侯国必得有所警戒。中枢一动,诸侯必觑机而乱,却正是撤封的好机会。削了侯国势力,则中原一统无忧,方能放手整治外侵,彻底绝除连年兵患。”
一席话,竟是将眼光放到长久,百世基业勾画在了面前,对此时人人聚焦的储位不屑一论。眉宇间那一抹深隽的自信,仿佛进退尽在指掌之间。
莫不平点头道:“殿下说的是,诸侯阀门分庭抗礼,外患不绝,这储位如同空衔啊。”
褚元敬暗自思量,这一番话也是明了仕族必衰之路。本朝文臣多出自阀门贵族之家,世袭罔替,然武将却多是浴血征战出来,身属寒门。自凌王执掌兵部,一概只论军功,不论家世,提拔了一大批寒门将士,军界带兵的大将已逐渐形成寒门一派,隐隐与仕族阀门相抗。仕族佐政已久,以凌王之刚冷明锐,岂容他们继续坐大?这也使得他同一些新进文臣情愿追随其后,便因眼前这个主子同其他皇子都不同,睥睨间早有一番挥刃百岳的泱泱气度,革新图治的高远抱负,这一切都使他臣服。
更漏声声,夜色越深沉,夜天凌看了看黑寂的窗外,道:“那事便如郡主说的做吧。”
几人会意,莫不平道:“殿下,已是三更,我等也该回去了。”对6迁三人一抬眼神,一同告辞出来。
杜君述临走前深深看了卿尘一眼,想起数年前酒后狂放同凌王品评天下女子,竟无一人能入其眼。当日可曾想世上有这样一个女子,叫人心折倾慕?凌王如今看来是情已深种,缘份之微妙,妙不可言。想到此处,心情畅爽,搭了6迁的肩头道:“6老弟,人生痛快,今夜不醉不归!”
6迁对他这随性早就习惯,呵呵一笑:“小弟奉陪。”随他并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