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作者:十四夜



    那白光毫无停滞,穿过薄刀一晃化做千重万影,迎面逼来,几乎封死冥魇所有的出路。

    冥魇半空无处借力,身形急退,飘落地上。

    暮色柳下,夜天湛身着一袭明净的水色长衫,气定神闲握着玉笛,唇角略含笑意:“姑娘好身手,只是出入此间也该和主人打个招呼,更何况还要带走我府中之人。”

    冥魇将他打量,冷冷道:“得罪了,我今天定要带她走。”

    卿尘不料竟被夜天湛遇上,正想这事情如何解释,冥魇手中薄刀已再次袭向夜天湛,趁机返身带她掠起。

    夜天湛眼中笑意一盛,映着精光微现,手中玉笛斜点破入薄刀攻势,一道寒光如影飞穿,“叮当”不绝的金玉相交声中,卿尘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他抢手揽过,接着眼前红光飞起,冥魇一柄薄刀脱手而出,而玉笛攻势不减,夹着清锐的光影直点向她的咽喉。

    卿尘脱口阻止:“住手!”

    玉笛闻声收势,潇洒自如,方才的凌厉瞬间消于无形,夜天湛低头看向她,眉梢微扬。

    “她是我的朋友。”卿尘急忙解释。

    “若是朋友,以后可以走大门进来。”夜天湛微微笑道:“否则侍卫们大概会觉得很没面子。”他笑中的语气淡淡的,却叫人感觉今日湛王府的侍卫恐怕要遭殃。

    卿尘道:“抱歉,她是误会了我被囚禁在王府,并非有意如此。”

    夜天湛目光落在她眼中,神色淡雅:“哦?那方才倒是我鲁莽了。”他俯身将那柄被激飞的刀拣起,看向冥魇:“艳带**,光似流水,想必姑娘也和这刀一样美。”说罢将刀托在掌心,递还过去。

    冥魇眼中闪过戒备,冷然看着他。

    夜天湛含笑而立,似乎方才根本没有同人交过手,刀光剑影都在他翩翩如玉的笑中化入了无形,这一方天地只余柳轻风暖,新月微明。

    卿尘问道:“你能让她走吗?”

    夜天湛微微低头:“你要同她一起走?”

    卿尘眼眸静静垂下,冥魇今天进了湛王府,可以是寻找一个朋友,也可以是私闯、图谋不轨,甚至行刺。若夜天湛执意追究,他能使长门帮在伊歌再难立足,想必冥魇也会很麻烦。她抬头迎上夜天湛目中的询问,说道:“既然是误会,我并不一定要跟她走。”说话间她接过夜天湛手中的薄刀交给冥魇,对她轻轻摇头。

    夜天湛眼中拂过俊朗的明亮,扭头问道:“那这位姑娘意下如何?”

    冥魇略一沉默,对卿尘道:“我会再找你。”说罢看了夜天湛一眼,身形掠起,便消失在红墙碧瓦之外。

    夜天湛摇头失笑:“这倒真是比走正门方便许多。”

    暮霭沉沉远带长堤,堤上一行烟柳,月色悄然挂起枝头,如一幕安静的画影。黄昏暖暮中卿尘看不清夜天湛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带来淡淡的湖水的清爽,松散而舒缓。

    “去过那儿了?”夜天湛将此事丢下,举步往烟波送爽斋走去,一边问卿尘。

    卿尘却站着没动,说道:“我不打扰殿下了。”

    夜天湛停住脚步,回头笑道:“你为何躲着我,我会吃人吗?”

    卿尘一愣,说道:“应该不会。”

    夜天湛忍俊不禁,只笑着看她。这话让卿尘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她挑了挑眉梢,不由得亦扬起唇角。

    两人间的气氛轻松下来,夜天湛眉眼暖暖地覆在暮色之下,有着温柔的清朗,“带你去看看烟波送爽斋的入夜的景致,不同于白日,和在凝翠亭也十分不一样。”

    沿着柳堤,走到湖上时清风拂面而来,卿尘扭头问道:“这儿是你的书房?”

    夜天湛点头:“你若是平日练字看书都可以来这儿,下人们未经吩咐不会来打扰,既清静又方便。若想看医书也有不少,你自己找找看。”

    卿尘道:“此间藏你都一一看过了?”

    夜天湛负手身后,闲闲说道:“多数看过,但帝都藏书当属东宫太子府中为最,太子殿下文华高绝爱书如命,我这里的书尚不及其万一。”

    卿尘突然一抿嘴,他问道:“笑什么?”

    卿尘道:“我想起你那幅画中题的诗。”

    夜天湛望向湖中轻轻一笑,笑中有些不明的清淡,却又似乎带着点儿怀念的意味:“我一幅最为得意的好画,他们也真舍得糟蹋。”

    烟波送爽斋中因夜天湛回来多了几个侍从,其中一个上前道:“殿下,前面已备好晚膳了。”

    “挪到这边。”夜天湛吩咐道,“看看我既不吃人,平日都吃什么。”他扭头一句笑语,便将卿尘借口离开的话挡了回去。

    碧纱影里临水布案而坐,侍从很快上了几样精致的菜肴,而后皆尽退了下去。

    卿尘安静坐于夜天湛对面,席间有酒,她突然很有痛饮一醉的冲动。

    酒有荷叶的清香,她浅浅的啜了小口,再进半杯,随着仰头的幅度一倾而入喉,不烈,却勾得人神志飘忽,舒舒服服地暖着。

    夜天湛起初陪她饮了两杯,忽而察觉她喝得很快,夹了菜布在她面前:“慢些喝。”

    卿尘凤目扬起看了看他,酒上双颊绯色新,眸底淡淡的清波带来,竟叫他微有失神。

    她没有理他,径自将酒灌了下去,连日来束手束脚彷徨的感觉随着酒的诱惑直直逼上心头,倘再不能泄出来,她就要在这样的压抑中窒息过去。若举杯能消愁,她愿把盏长醉,或者醒来便现不过是黄粱一梦,是谁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再添酒,半杯入腹,半杯却洒了湖中,卿尘咬着唇微微眯眼,将手一松,白玉杯“噗”地落了水中,幽幽沉了下去。她靠在栏前低眸看着闲玉湖一波一波的荡漾,月色很淡,落在她的侧脸上朦胧,却笼不住如玉的一抹流光。

    “卿尘,”夜天湛看了她半晌问道:“你到底能不能喝酒?”

    卿尘站起来,扶着木栏绰约而立,清风牵着广袖飘逸,月光似缈缈地浮动在她的笑中,她不答话,只看着他慢慢问:“你是谁?”

    神色迷离,翦水双瞳却深得清澈,执意要将他看穿,“告诉我你是谁?”她再问。

    夜天湛放下银箸,微笑着将她扶住,回答道:“夜天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