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漓一愣:“七皇兄,你怎会在此?”来人却是夜天漓的皇兄,七皇子夜天湛。
垂帘微掀,夜天湛缓步而入,众人入眼一袭雨过天晴色长衫,织锦的料子舒雅,蓝似静川明波,着在他身上随着那闲闲步履,叫人仿佛看见清风过碧水,朗月上东山。
他手执一支白玉笛,含笑的眸子扫过众人,卿尘抬眼看去,浑身一震,呆立当场。怔视着身前翩翩微笑的人,她蓦然扭头,心间波涛狂涌。
“我正回府经过,看淑妃娘娘的座舟停在江中,便过来看看。”夜天湛扫视满船狼藉,问道:“出了何事?”
夜天漓道:“这恰是京畿司的职辖,正好便有劳皇兄,横撞母妃座舟,得给我个交待。”
夜天湛笑道:“什么人竟招惹你这个霸王?”俊目身前一带,看往伏了一地的人。
武娉婷迎上他的目光行了个礼,匆匆展开笑意娇声道:“七殿下……”,一旁夜天漓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若还是游河,你便不必说了!”
武娉婷见两位王爷插了手,知道今天这事已无法善终,饶是她见过不少世面,不由得也慌乱起来,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辞。
此时夜天湛对卿尘等几个女子微一抬头:“要她们说。”
船上这几日,碧瑶她们早不由自主地将卿尘当成主心骨,目光齐齐向她看去。
卿尘睫毛投在眼底的淡影微微一动,两泓深湖般的眸光幽凉而冷漠地望向夜天湛。这眉眼,这神情,这身形,如月如玉俊朗潇洒,分明便是李唐。
七情六欲翻乱满心,莫名喜悦过后的恨恼伤痛如影随形,原来说不伤心都是自欺欺人。涩楚滋味凝成冷利的薄冰直冲心间,堵得胸口刺痛难耐,她意兴阑珊地将眼眸重新垂下,望着地板上碎盏流水一片狼藉,淡淡说道:“这些人用卑鄙手段……”
话未说完,身边忽然有人惊呼,不及抬头,她便被人猛然揽向一旁。
眼前白影骤闪,“当”的一声金玉交击的声响后,有样东西坠落舱板之上,白影回转,落入夜天湛手中。
喝斥混乱再次充斥舱中,而那支白玉笛静陈在夜天湛指间,光泽柔和,仿佛刚才的利芒只是一时的幻觉。
夜天湛手扶卿尘,唇角仍带着闲逸浅笑:“姑娘小心。”
卿尘一步退离他的手臂。落在地上的是柄刀,长门帮中有人趁侍卫不觉之时忽然难,许是拼死一搏,做了杀人灭口的打算。
她望向被夜天湛玉笛逼退一旁,正押在侍卫刀下挣扎的人,眼中泛起不屑的鄙夷,如同一道冷冷的浮光,“杀了我一个,还有多少人在,你们敢做又何必怕别人说?”
夜天湛眸心一动,含笑再次将她打量,问道:“究竟生何事?”
卿尘说道:“这些人不择手段绑了许多女子,沿途贩卖至此处,卖到什么天舞醉坊,想必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们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子,被强掳离家,父母亲人难免伤心牵挂,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请……殿下为她们做主。”
眼前温朗的眼中掠过极微淡的精光,似冷月照水一晃,然而夜天湛不动声色,盯住卿尘看了半天,却问道:“她们?那你呢?”
卿尘细眉一挑,低头抑下心间烦躁:“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到何处也都一样。”
“你是要我救你们?”
“是。”
夜天湛眼中闪过兴味:“既然到哪儿都是一样,又何必求救?”
卿尘道:“我一样,她们不一样。”
她说完话后半晌不见回答,刚要抬头,听到那样漫不经心的声音缓缓道:“我又为何要救她们?”
卿尘眼波微动,深静里堪堪隐去了丝怒意,盈盈凤目一抬,风姿秀稳:“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有人目无纲法,仗势欺人,为非作歹,逼良为娼。国家法纪何在,天家颜面何存?殿下贵为皇子,上承天恩,下拥黎民,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夜天湛仍是那样不愠不火:“管自然是要管,只不过既在天都地界,这该是京畿司的职责,要经实查审问方可定案,诸位姑娘少不得羁押入狱过堂听审,看几位娇弱模样,难道受得了那牢狱之苦?。而掌管京畿司的五皇兄受命带兵在外,一时怕不得归,这案子也不好办。”
卿尘听他口气中并非没有松动余地:“殿下要怎样才肯救人?”
夜天湛把玩玉笛,修指白玉莹润相称,流动着优雅的光泽:“那便看人值不值得救。”
卿尘稍许沉默,目光落在他手中玉笛之上,抬头道:“若如此,不知殿下可愿与我赌一局?殿下若赢了,一切听凭处置,我若赢了,便请殿下援手搭救她们几人。”
夜天湛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的提议,“怎么赌,你说来听听?”
卿尘道:“殿下既然随身携带玉笛,想必深通音律,这船上现成有琴,若我弹奏一曲,殿下能以笛声相和则算赢,不能则输,如此可好?”
此言一出,便见旁边夜天漓摇头笑了,武娉婷竟也露出点儿轻松神色,伊歌城人尽皆知,七皇子夜天湛一支玉笛名动京华无人能及,卿尘此举无异自断出路。
此时夜天湛静静看了卿尘一会儿,道:“好,你去试试琴吧。”
两个侍卫帮忙将摔落的琴摆好,卿尘重新调音试弦,琴并不是好琴,但也勉强凑合。
她在长案前席地而坐,白衣裙裾洒落身后,静雅从容,目光投向夜天湛。夜天湛扬起嘴角微微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始。
她静静侧,心中掠过无数琴曲,秀美的手指轻轻滑过细弦,左手如兰,抚上古琴一端。
她不再理会众人,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前方空处,徐徐抬起的右手顺着此时心境,突然弹拨琴弦。
铮然一声,清脆中略带了些喑哑,在座每个人心里似乎都被什么东西猛地划过,随着这烈烈弦音不由自主心神微颤。
一声方落,弦弦声紧,一张质朴的古琴骤然生出金戈铁马的气势。
人人眼前仿佛看到行营千里,兵马嘶鸣,决战在即,风云暗动,一颗心仿佛被这肃杀的音色缓缓提高,吊到不能承受的极致。
正在暗处心惊,忽听急弦突起,“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千军万马横扫大漠,风沙狂涌天地失色。
琴音摇曳之中,杀伐驰骋,惊心动魄;细弦波荡之时,剑气四溢,骇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