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双手抱在胸前笑问:“怎么还?你说。”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你先欠着。”卿尘道。
“行,便是欠你的,”十一爽快说道:“这样难得的机会可不要随便用,我轻易不答应别人要求。”
卿尘凤眸斜飞,一脸的不以为然:“说话听起来很像自大狂。”
十一哈哈一笑,道:“我刚到河边看了看,去弄条鱼回来怎样?”
“好啊,”卿尘颇感兴趣,她还没有看过这附近究竟是怎样的环境,便道:“我也去。”
十一摇头,做个拜托的手势,指了指榻上。
卿尘回头看去,挑挑眉梢,接着明眸一转,道:“两个要求。”
“趁火打劫。”十一低声道,却并不推辞:“只要四哥无恙,区区两个要求又算什么?”
卿尘抿唇,眸光明媚,笑意十足:“去吧,这里有我。”
十一神情潇洒,露出个爽朗笑脸,转身离开。
卿尘缓步走出竹屋,举目望去,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青山,淬染了林木色泽,一色碧绿平静而深远地铺展在天地间。
竹屋依山而建,半隐于茂林修竹,昨日那条河离此还有段距离,只依稀能听到水声琤瑽,不急不缓,如珠玉轻动,流淌于寂静的深山。
夏日的山风微凉,吹得衣襟轻拂,丝飘扬,卿尘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色,阳光似金,纯净得透明,淡淡铺泻长空。
她伸手,仿佛想握住流动的光线,阳光落入眸心,有一点点刺痛。
就连阳光,都感觉如此陌生。
她面对着寂林山野站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回到屋中。
竹屋清凉而安静,透人心骨的空沁。
神情落落地独自坐了会儿,百无聊赖兜上心头,她便随手拨了一下那张古琴,琴弦悠长颤于指尖,出似有似无细微的声音。
这琴和她以前学过的古琴并不十分相同,她一时好奇,一弦弦挑抹,慢慢摸索弹法。一曲子拨弄下来,再弹一遍便流畅许多,第三遍越得心应手。
琴弦通透的声音虽淡,却令繁复的心事沉静下来,她压着纤细琴弦,迎着落入窗间的阳光缓缓扬唇,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商音往角音时再慢些,会更好。”
她回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侯已经醒了,正靠在榻上听她弹琴。
“醒了吗?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她走过去问。
“什么曲子?”他不答她的话,反而问道。
她微微一笑道:“随手拨弄而已。”
那人也不再追问,只淡淡道:“有些烟雨飘摇,笑傲人世的意趣。”
卿尘抬眼看他,不想他竟能听出曲中之意。
那人又道:“此曲若以箫相和该不错,以后可让十一和你试试。”
“十一会吹箫?”
“会。”
一时间,两人似乎再无话说,一个静静地躺着,一个静静地站着。
卿尘觉得和这人在一起总是特别安静,不像和十一见面,可以随性地斗嘴说笑。不过就连十一对着他都一副认真的模样,不是人变得安静,而是有他在的地方就会自然而然地静下来。他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气质,一点儿淡然的清寂,一点儿峻冷的高贵,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闹。
她自顾地想着,无意抬眸,正遇上那人看向她的目光,眼底带着若有所思,研判的意味。
她侧头看他,觉得无法揣摩他在想什么,他让她想起深湖之中遥远的青峰,倒影明澈而清净,却是云深不知处。
这静寂叫人略觉异样,她便随口问道:“身上好些了吗?”
“嗯。”还是这样简单的回答,在她以为两个人又要就此陷入沉默的时候,听他道:“你的医术师从何人?”
见此一问,卿尘一笑,笑间略有些无奈,这说来话长,却又无从说起:“没有人教。”她淡声回答,语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萧然意味。
那人眼光淡淡扫过她眸底,说道:“药效很好,我见过很多高明的大夫,都未必配得出这样的伤药。”
卿尘起身倒水给他,说道:“见效太慢,否则你也不用烧了一夜才好。”
那人就着她的手中杯盏喝了水,她问:“还要吗?”见他摇头,便将杯子收好,她心中黯淡,不想再回头面对沉默,便走到琴边:“你若不嫌吵,不如就听我练琴?”
“佳人抚琴,岂会嫌吵。”那人道,看起来精神尚好。
卿尘坐在琴前,拨动几下丝弦,抬头看向窗外,缓缓理韵,一声悠扬的琴音应手而起。
曲调低缓,沉远平旷,她弄弦随意低唱:“数尽江湖千万峰,无极浩瀚吾心胸,走遍中原到南疆,看我大翼展雄风。魔道崎岖路难通,明日青山又几重,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平川策马,天高地广,如吟如诉渐渐铺展。
忽而,原本平缓广阔的弦下隐隐生出金戈剑影,气势逼人:“势似奔雷,威震山河动,剑如白虹,出鞘追元凶……”
霸气正浓,却化做绕指丝柔,随着她清缓的嗓音透出深情无限:“也有情深处,何必相约再相逢,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
柔情过后,风起云涌,琴音再变,豪情随歌而起:“好男儿莫错过青春,看风云再变,彩云飞扬!”
曲终弦收,余音袅袅,轻绕在窗前明淡的阳光中,浮沉微动,悠悠散去,她默然坐在琴前,一时间四周寂然无声。
却听屋外有人道:“好琴!”十一拎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进来。
卿尘看他提着鱼凑到琴前,鱼的腥气和滑滑腻腻的感觉就在近旁,忙起身躲开:“快拿走!”
十一故意将鱼拎高,笑道:“不是还要和我一起去抓鱼吗?怕成这样。”
卿尘道:“活的鱼好玩,死掉的多恶心。”
“哎?”十一道:“这鱼可是活的。”说罢还特意将手中的鱼晃了晃,那鱼吃痛,越挣扎起来。
“鱼离了水,和死的差不多!”卿尘急忙闪开,求助似地看了看榻上的人。
那人淡淡道:“十一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