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清亮的泪痕,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以前,你就是我的信仰,但今天以后——”他慢慢地说:“我的信仰就是远东大地。”
“对不起,阿宁,我欠你的。天气冷了,要多穿点衣服。”他微微欠身,转身向前走。
紫川宁想跟上他,但他步子是那么大,那么急促,快如流星,她努力加快,她快步走,她奔跑,她跑得气喘吁吁,但距离依旧无法缩小,他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对他的伤害有多么深。最后,痴痴地望着他那高挑的身影和宽阔的肩膀消逝在黑色夜幕的长街尽头,她绝望地停下了脚步,扑倒地上放声大哭,让刚刚被吻过的湿热的额头紧贴在冰冷、粗糙的道路上,让粗糙的砂石摩擦着娇艳的脸蛋。
哭声惊动了总长府的卫兵们,他们出来目瞪口呆地在旁边观看着,不知所措。
在她头顶,一连串的街灯如同流火般闪烁,旋转不停。
※※※
“古雷!”
近卫队长古雷吓了一跳,这时他才听出了门外人的声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大人?”
紫川秀的脸色苍白得惊人,虽然是深秋时节,但他浑身汗水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古雷震惊:“大人,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紫川秀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不认识他的人。
古雷连忙伸手去摸紫川秀的额头:“大人,您是不是病了?您的脸色好吓人啊!”
紫川秀摇摇头,自己在桌子边坐下。
古雷连忙给他打来了开水和热毛巾,帮他擦脸。
凝视着自己的近卫队长,紫川秀忽然开口问:“古雷,你怕不怕死?”
古雷一愣,看着紫川秀那严峻的脸,他意识到这绝不是开玩笑,他肃然立正:“大人,请下命令吧!哪怕死我也会完成任务的!”
“不至于要死。我只是要你回远东传达我一个秘密命令,这个命令只能传达给白川将军一个人。”
“明白了,除了白川将军,谁也休想碰到大人命令的一根手指!大人,请您放心地将命令交给我吧,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沾到它!”
紫川秀缓缓摇头:“这个命令非同寻常,将它形诸于文字实在太过危险。古雷,从现在起,你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将它完完整整地复述给白川将军听!”
古雷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他厮杀格斗是无所不精通,但是要他把一段话背诵下来,这未免就太强人所难了。他挠着头说:“大人,我尽力而为。”
紫川秀鼓励他说:“不必要逐字逐句背,但你要记得主要的意思就是了!”他把命令说了。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飘零,惨淡的月光照进来,照得两个人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白。
看着古雷苍白的脸色,紫川秀慢慢地说:“现在,你可是怕了?”
古雷吞了口口水:“大人,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不是很卑鄙吗?”
紫川秀厉声疾色道:“命令如何与你并没有关系,你只是一个传令的工具罢了。如果你不肯去,我会在其他的卫士中找肯服从命令的人!”
古雷沉默了一阵,最后艰难地说:“大人,我服从命令!”
“一定要将命令送到,而且要快!”
“是!除非我死,否则我定将命令送到!”
紫川秀愤怒道:“就是哪怕死你也得给我把命令传到!”
古雷挺直了身躯:“明白了,大人!”
他犹豫着说:“大人,我会执行命令,哪怕死。但是大人,你骂我蠢也好,说不关我事也好,我还是想问,为什么要这样?你,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的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放肆了!”紫川秀头也不抬,顺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古雷不避不闪地受了这个耳光,嘴角流出了鲜血,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充满了探究和怀疑,依旧是那种不敢置信的眼神。
不敢与那双正直的眼睛对视,紫川秀移开了眼睛,望向窗外。
表面看来,他的身影依旧站得笔挺,他的声音依旧坚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内心深处在进行着多么痛苦的搏斗和厮杀。
今后,自己将很难再亲吻儿童了,因为自己将无法问心无愧地正视孩子们那纯洁无瑕的眼神了。
想了一下,他坐在桌子前写信:“因为家族以终止对远东的援助为要挟,魔族大举西侵在即,我们实不能在西面再树强敌,我不得不屈服其压力,放弃远东统领之职位。
“另,家族即将在西线大举用兵,可能无暇顾及远东。由古雷所带回之命令,虽然不可理解,但这是缓解我远东危机的唯一方法,诸君务必尽快执行!这是我,远东光明王的最后命令,将来事若暴露,一切责任将由我承担起。
“战火即将燃起,刀枪已经擦亮,挺起胸膛投入血战,赛内亚魔族近在眼前!虽然远隔万里,但我并未抛弃远东大地,将与远东同在,与诸君同生死。若远东胜,我将在万里外与你们同时举杯;若国土不幸沦陷,诸君终相继力战殉国之时,我亦不会独活。
“相信我,我定将回到你们身边。我们终会相逢,在此世,或是在天堂。伟大的远东万岁!我们的自由万岁!”
写完信,不知不觉的,他的脸颊泪流满面,在旁边看着的古雷亦是泣不成声。
他把信折好交给古雷,沉声说:“全部拜托你了!”
“大人!让您一个人去西部,身边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那怎么能行?白川大将会杀了我的!”
紫川秀无声地冷笑着,望着窗户上自己冷酷的脸:“不用害怕!像我这样坏事做绝的人,绝对不会早死的。如果世界上有地狱的话,那就让我下去好了,那里说不定我过得更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