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关心则乱

  短短数日,关于国舅夫人分娩遇险之事,明兰已听到四五种不同版本。或有说邹姨娘为扶正而谋害正室,或有说国舅冷落正室致使张氏积郁成病,还有说前头邹夫人留下的忠仆因怕张氏之威胁小主地位,便暗中动了手脚……零零总总,明兰直听得脸皮发绿。

  不过总体来说,舆论倾向张家。

  此时就能看出门第名望的作用了,半个京城都是张家的姻亲故旧。

  一方是屹立数代的开国功臣之家,军功卓著,素有贤名(每年定期布施舍粥);一方是靠后宫发家的暴发户,进京至今好事没做几件(张氏自闭,小邹氏资格不够),坏事倒没少做(邹家的贡献)。明兰扪心自问,乍闻这两家之间发生家务纠纷,寻常人会怎么想?

  顾廷烨告诉明兰,皇帝这阵颇冷落皇后,又以嬉戏怠为由斥责大皇与二皇。

  明兰吃惊道:“英国公不是已病愈返朝了么?皇帝还不肯罢休,莫非张家……”

  虽说皇帝也纳了几个嫔妃,但念着患难夫妻,不五时便去皇后寝宫,帝后感情始终不错。如今该罚的罚了,该贬的贬了,小邹氏还关着,张氏与沈国舅的关系缓和了,怎么还……

  顾廷烨道:“这倒不是。于此事,老公爷半句追究之意也无,反还谏言皇帝不必挂怀。”

  英国公病愈后上朝,皇帝一看老人家身躯伛偻,苍老了不止十岁,不免心中歉疚,便打算好好抚慰几句。谁知英国公却道:“陛下乃天下之主,便是要张家血战沙场,以命死搏,儿郎们哪个又会皱下眉头?!无论何时,陛下意之所向,老臣剑锋指向,本是臣应尽的本份。何况区区儿女婚嫁之事,陛下莫要为妇人哭啼所扰。”

  这番话说的铁骨铮铮,皇帝十分感动,连连道:“爱卿乃国之磐石,寡人之幸。”

  感动完了回宫,皇帝慢慢回过味来。

  同样一桩婚事,人张家不乐意,但还是好好履行义务,英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被个小妾骑在头上,居然张家也一声不来抱怨,强自忍耐,这是为何?人家这是在尽忠!

  而沈家恰恰相反。

  和张家结亲是皇帝的意思,报答邹家是沈家的意思,现在你们姐弟几个处处抬举小邹氏,慢待张氏,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对圣意不满,不能公然抗命,所以私下报复?!

  “……老国公,好本事……”过了半响,明兰才讷讷道。

  顾廷烨道:“姜是老的辣。”看英国公一副忠厚长者样,和蔼宽仁,居然能说出这么犀利的话;直接把儿女家事,上升为忠诚问题。这样就不妙了。

  冷落皇后,斥责皇,仿若一个信号,众御史闻风而动,参沈从兴‘私德不修,内闱不端,伤嫡庶规,害人伦礼法’,更有那灵光的言官,跳过沈从兴,直接去捉国舅府亲家的小辫,一气参了邹家十几道‘抢占民产,祸害姓’之类。

  威北侯府上空再乌云密布。

  顾廷烨眉头紧锁,他与沈段钟耿刘几个俱是皇帝旧臣,荣辱厉害相关不浅,此次群官参奏来势汹汹,说不得里面有些猫腻了……

  就在京城里热议沈张两家的话题之时,王舅父和海氏前后脚回京了,海氏手上抱着个胖嘟嘟的男婴,正是在任上出世的纯哥儿。

  “大哥哥怎么还不会来?”明兰左瞧右瞧,见不到长柏。

  海氏噙笑:“县里那条水渠这几日就快好了,你大哥不放心,非要亲眼看着封土。便叫我和你侄儿早几日回。”

  “为山九仞,就怕功亏一篑,好好,柏儿这般很好。”盛紘心中得意,却不肯露分毫。

  “舅兄这回政绩卓著,不但治下姓安居,还修通了数十里长的水渠,我听闻吏部考绩已核定了‘上’。”顾廷烨道。

  明兰欣喜道:“大哥哥真了不起,那……会否有万民伞呢?”

  “诶,那都是虚名,不足挂心。”盛紘摇头笑道,“为官一任,最要紧的是能造福一方姓,上为天分忧,下为黎民解困,也不枉读圣贤书了。”

  明兰看了看自家老爹,默然;好久没听到这么冠冕堂皇又义正词严的话了。

  然后她的脑袋自动翻译成真相体:万民伞都是虚的,不足挂心——这句是真心的,下面应该是——为官一任,最要紧的是能考绩得优,上能升官进爵,下能发财增产,也不枉十年寒窗苦逼了。

  这阵王氏最高兴,刚对着多时不见的兄长喜而泣,随即又抱着小孙乐开了花,可惜不过几日,风头就被人抢去了。

  六月初四,柳氏生下个女孩儿,因头胎不是儿,她颇有些不快,谁知长枫却十分喜欢,抱着初生女儿赞个不停,见谁都要自夸一番,倒把他岳母柳夫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柳大人拍着长枫肩膀,慈爱道:“贤婿呀,好好读书,明年春闱为妻儿博个功名回来。”

  待女孩儿眉眼渐长开了些,众人惊觉她长得像华兰,也是一般的浓眉大眼,英气大方,连脾气也像幼时的华兰,不哭不闹,还爱冲人笑,竟比亲女庄姐儿都还更像华兰分。

  洗礼上,华兰抱着孩喜欢的不得了,便连林姨娘的宿怨也淡了几分,连着送了柳氏两份厚礼,由是王氏不免不悦,冷言冷语了几句‘丫头片有什么好张扬的’。

  盛老见她又小心眼了,便私下与她道:“你只想想华兰刚降世时,她爹何尝不是这样。真说起来,只怕那会儿宠的更不像样呢。”

  王氏默。那时盛紘多么疼爱华兰,因舍不得牙牙语的女儿,甚至还抱她去过衙门,想起初婚时的旖旎时光,她不禁怅然——倘若没有林姨娘,那该有多么好呀。

  见长枫渐与华兰和好,亲姑姑墨兰反受了冷落,她只恨柳氏算计厉害,撺掇巴结,弄得他们兄妹不和,随即又和长枫吵了一架,然后愤愤离去,再不肯多来看一眼。

  国事家事,似乎都是这般此消彼长。当明兰在小胖的牙龈上摸到第五颗糯米牙冒头时,朝堂上的‘参沈’已告一个段落。

  邹家这回是倒了大霉,被查出两条人命,侵占姓田产许多,御史们口口声声要杀人偿命,沈国舅又想去说情,可听闻宗人府扣了他为长上报世的条陈,便犹豫下来。

  沈皇后原先还到圣安后处啼哭,可当传出风声,说皇帝有意停了中宫谏表,她才陡然惊觉,如今的丈夫已是九五之尊,而非在藩地时的王爷了。

  不过沈皇后还是有两把刷的,一意识到事态严重之后,就立刻放下身段,去凤冠,脱凤袍,素服跪在乾清宫门口请罪,只说‘管束娘家无力,都是臣妾罪过’。

  皇帝其实很念旧情,毕竟是一道熬过来的,看见发妻这般痛哭,想起当年艰难时日,皇帝心软了,当夜留宿坤宁宫。随即英国公上奏,荐两位当世名儒为大皇二皇之师,皇帝欣然准奏,并加封英国公为保,张氏所生之加封轻车都尉二等衔。

  风向标再转了。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邹家大舅爷流徙西南千里,二舅爷十大板,另罚没泰半家产以作赔偿,沈国舅受圣旨申斥,罚俸一年,并闭门思过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