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关心则乱



  庄先生当年就在那里深造过。

  五老爷点点头,笑道:“亲家翁比我强得多,不但儿们各个成器,闺女也教养得有见识。”笑完道,“我昔日有一同窗,现在摩尼山书院为教席,我欲去投他,这点问,教不出举人进士来,可与童启蒙还是成的,也好为循哥儿寻一名师。两相得宜。”

  “可,可叔父年事已高……”顾廷煊讷讷道,始终沉默的顾廷狄也开口道,“堂兄说的是,父亲,思呀。”

  “不必多说了。”五老爷边笑边摆手,“我这辈,一事无成。倘若如今再不做,才真是蹉跎一生。”

  这事来的突然,众人无语,反倒五老爷心绪十分高昂,说说笑笑,仿佛年轻了十岁。

  正在此刻,忽然一声凄惨的哭叫传来,却见刘姨娘披头散发倚在门口,满脸涕泪:“求各位叔伯兄弟,救救我家炳儿罢!”说着就跪在地上。

  刘姨娘老态毕露,却也顾不得了:“我知炳儿惹出祸事,好歹看在同出一宗的份上,莫要不管他呀!”

  兀然被打断,众人一愣,五老爷见不惯刘姨娘,皱了皱眉:“休作这番丑态,赶紧起来,廷炳到底是顾家,我等自会奔走。可他这般冥顽不灵,也该吃些苦头了!”

  刘姨娘冲着顾廷烨连连磕头:“炳儿以前不懂事,得罪了侯爷,求侯爷大人有大量,饶了他罢,瞧在过世的老侯爷份上,好歹救他一救。”

  ——干嘛要看在老侯爷份上,难道顾廷炳是顾偃开生的?明兰几乎要笑出来。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来来回回这么些陈腔滥调,众人也听烦了,煊大正要叫人将刘姨娘拖走,却听顾廷烨冷冷开口:“五叔父房里,什么时候有奴婢说话的份了?”

  刘姨娘自进门起,因为四老爷宠爱,满府的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连填房进来的四老也吃过她的苦头,还从未这般被人说过,顿时愣在地上。

  “炳兄弟如何,自有五叔父和我等兄弟拿主意,与你有什么相干?仗着四叔父心慈,居然敢来这里放肆。”顾廷烨目光冷淡,不落痕迹的扫了四老一眼。

  刘姨娘被气的摇摇欲坠,却不肯罢休,当即把腿一盘,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虽是下贱人,好歹在这房里熬了十年了,也为顾家开枝散叶,如今老爷还没咽气呢,就有人这么来糟践我呀!我不活了,我不活啦……”

  煊大见不像话了,叫人赶紧把刘姨娘捉出去。

  这时四老忽然站起来,冷声讥讽道:“生出这等上违国法,下忤父兄的不孝,还不如不生呢?那孽障给家里惹出祸事不断,怎么,如今咱们还得谢你刘姨娘的功劳了?!你再敢放肆一声,我就请侯爷将他逐出宗祠,一了了。”

  众人皆惊,不想素来温和的四老竟会如此;不过效果倒好,刘姨娘立刻不敢哭闹了,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炳二见形势不对,赶紧站出来,冲煊大哭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呀,莫非看着廷炳死在外头,在等老爷一咽气,你们就好随意摆弄了我们了不成?!”

  这时顾廷烨忽然道:“炳兄弟之事,我会去奔走。”

  炳二连眼泪也顾不得擦,喜道:“当真。”

  “可丑话说在前头。炳兄弟是戴罪之身,又打死了良民,纵是天大的面,十几年是跑不了的。嫂和刘姨娘再想更轻,就另请高明罢。”顾廷烨悠悠道,“可炳兄弟一再闯祸,便是天王老也没法的。我想不若叫人去西北,就近陪伴,一来照顾,二来可以提点。”

  众人听顾廷烨肯帮忙,有人惊有人喜,又听至少要十几年,要人过去陪伴,便缓缓都将目光投在刘姨娘和炳二身上,直瞧得她们俩心头发毛。

  炳二适才气焰不知哪去了,瑟缩道:“都说长兄如父,廷炳听大哥的,不若大哥去。”

  煊大险些气笑了,上前一步道:“弟妹把肚肠捋捋清楚再说话!如今家里老的老,病的病,剩下都是女眷孩儿,倘若连廷煊也去西北了,这家谁来撑?所谓夫妻一体,反正父母有我们伺候,弟妹这就收拾收拾,去西北陪二弟罢!”

  炳二连连摆手,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孩儿还小,西北穷山恶水的,哪能过日,也请不到好先生,耽误了功课。”

  “善孝为先!”四老满面鄙夷,骂道,“人家一二的大官,为着守孝,连官儿都不做了。到底功名要紧还是孝道要紧?哼,就是你这种不知礼数的娘,好好的孩儿都教坏了!”她目光转至刘姨娘,“既然如此,母连心,不如请刘姨娘过去?”

  刘姨娘倒有几分胆色,一咬牙道:“成!我们去,我们带着孩儿一道去,但此去不知何时能回,不如先行分家?”四房的银钱生意原本都握在顾廷炳手中,自他被流放后,这两年廷煊夫妇几乎已都接手过去,趁现在自己还清楚底细,赶紧分了家,免得以后两眼一抹黑。

  “放肆!”四老今日威猛异常,似乎着意要打压她们,骂道,“老爷还好端端的,竟敢提什么分家,你咒老爷快死么?!”

  五老爷也骂道:“你这贱婢,分家这种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年之内分家两次,你想叫人家戳顾家脊梁么!”

  四老又道:“待老爷年之后,想分家也成。要么廷炳回来,要么德哥儿(顾廷炳长)及冠,我就做主分家!否则……”她冷冷一笑,刺骨鄙视的目光扫过炳二,“孩儿还小,不能自己做主。有个不肯陪夫婿吃苦的娘,一分了家产,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话十分难听,只差没指着对方鼻骂‘水性’了,炳二立刻哭了起来。四老冷冷的看着她,也不把话说透,等着以后慢慢当话柄。

  顾廷煊厚道,似有些不忍,正想去说两句,却被煊大扯了下袖,以目光制止。炳二犹自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刘姨娘跪在地上,看着这满屋的人,却渐渐明白了——四老爷这一病倒,自己祖孙几个,却是要受人拿捏了。

  威风的妾室做了大半辈,竟到老了要受罪,刘姨娘心里一片茫然。

  ……

  明兰默默看完这一幕戏,一言不发的跟着顾廷烨回了府,此时已是灯上月梢,两人各自更衣,沐浴盥洗,然后屏退众人,关上房门。

  床头的雕花四方小翘几本是墨色的,可昏黄的烛火下,隐隐透出一抹暗红来,几上放着一把白瓷染青花的小矮壶,精致的壶嘴微微翘起,烛火轻轻一晃,在几面上留下高低起伏的阴影。明兰裹着薄缎中衣坐在床沿,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

  顾廷烨躺坐在床头,月白绫缎的宽袍松松铺在床沿,漆黑的散发长长垂至**的胸前,今夜他没有拿本书做幌,就这么直白的盯着她,看她满心疑惑,欲言又止。若是平常,他早主动替她解惑了,可今天……他要看看,她究竟会不会问。

  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讥意,近乎自嘲。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挣扎在问与不问之间,等着。

  “余……余嫣红……”明兰竟觉呼吸困难,对面黑影憧憧的帐幕下,男人幽深的眸仿若锁链缠着自己,“……是顾廷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