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关心则乱

  一个身着宝蓝色斜纹绣团薄绸的中年男,疾步往里屋走去,院中的丫鬟婆无不露出惊讶神情:这些年来,若非有请,老爷是绝不踏入主屋一步的。

  康姨妈正端坐堂中和儿康晋说话,她神色和蔼:“你好好办差,我已与你舅舅说了,待你这任满了,就给你谋个外放。”康晋年近十,面容白净敦厚,他闻言便低声劝道:“娘,您别再去求舅舅了。前阵元儿还来信说舅母的不是,您再这么着,舅舅又要为难了。”

  “这你别管,只要你外祖母在一日,王家还轮不到你舅母做主。”

  康姨妈还待再说两句,冷不防瞅见丈夫站在门口,她楞了半刻,康晋连忙作揖行礼,恭敬道:“爹来了。”康老爷瞥了长一眼,冷冷道:“你先出去,我和你娘有话说。”

  康晋素来敬畏父亲,当下也不敢多说,转身就出去了。

  “真是稀客,哪阵风把老爷吹来了。”

  康姨妈冷眼看着直如陌生人般的丈夫,只见他明明已年近五十,却只如十几许般儒雅秀,思及自己为了家里日夜操心,却早生华发,人老珠黄,她不禁一阵气闷。

  康老爷几步走进来,挥手把左右丫鬟都屏退,脸色随即沉了下来:“我再不来,怕你把我的儿女都卖了还不知道!”

  康姨妈心头咯噔一声,却强撑着道:“家计艰难的人家,卖儿卖女倒也不稀奇。”

  说及银,康老爷也不禁面上一臊,随即喝道:“你把兆儿弄哪儿去了?”

  “她身不好,病了几日,这会儿天热,我怕她染的是时疫,危及家人,便把她送到庄里养病了。”康姨妈早有准备,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放屁!”康老爷不禁爆粗口,“到了今日,你还满口谎言。康家正经的姑娘,你当是丫头奴才,说卖就卖,说给人做妾就做妾!你眼里还有我么?!”

  康姨妈知事已暴露,沉下一颗心,嘴里不饶人,讥道:“老爷如今倒像个做爹的了,还知道心疼闺女,只不知老爷这十几年来见过兆儿几回,怕是父女俩当面走过,老爷也未必能认出来罢!”

  “休得顾左右而言他!”康老爷眼色发狠,“你只说,兆儿哪里去了?”

  “想来老爷已知道了,何须多问!我给兆儿寻了好前程。”

  “你,你……”康老爷指着妻,颌下络长须不住抖动,显是气,“你居然叫兆儿去做妾!我们康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丢脸?”康姨妈冷哼一声,提高声音,“丢康家脸面的怕不是我罢!老爷的好二弟,前年将庶出的一个闺女给人做小时,你怎么不去摆长兄的款儿,去责备他们丢脸?”

  思及几个不敬长兄的弟弟,康老爷又是一阵恼怒。

  “何况……”康姨妈语调一转,软乎了语气,“我这也是为了康家。前阵,老爷不是正谋着起复么?若顾侯能帮老爷一把,岂不事半功倍!”

  早在决心趟这浑水起,她就备好了说辞,“以前咱们和顾家只沾了个转折亲,还得看我妹妹夫的脸色。你不是总瞧不上妹夫么,说他圆滑,一味的钻营,丢进了读书人的风骨。如今,只要顾家收下了兆儿,虽名声难听些,但得了实惠。外甥女顾着亲戚的面,必不会亏待兆儿,只要兆儿能生下一男半女,咱们也能和顾家直接来往,岂不两全其美?”

  其实这只是一半理由,还有一半是存心给明兰难看,看那小庶女如今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就来气,顺便出口恶气。

  康老爷从头听到尾,脸色一阵青白一阵红紫,似是有些心动,又似是恼怒非常,一把胡须抖个停。“你,你做的好事!”憋半天,他才憋这句话来,然后把一张纸摔在康姨妈面前,“你自己看看罢!”康姨妈狐疑不已,缓缓拾起那纸来看,才读得几行就脸色大变。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康老爷不住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骂道,“我本托妹夫在都察院照应些,别像上回似的又是一纸劾疏坏事!本来好好的,谁知几日前有人弹我素行不捡,昨日吏部驳了我的条陈。”

  康姨妈心头一团乱麻,慌乱道:“不是说妹夫如今调任兵部管粮道了么?兴许都察院的事弹压不住,也是有的。”这是她生平头一次替盛家人说话。

  “什么调任,那是高升!”康老爷又妒又恨,火直上涌,“照常例,左右侍郎要才能任职,盛紘这才升至四一年哪!还主管兵事粮道,肥差又是要差,你可知这是何意?”

  他深出了一口气,胸中妒火中烧,“这是上头要重用他!皇上把他当自己人呢,这才把他摆在要紧处!”至于皇帝为什么把盛紘当自己人,这个问题康姨妈倒没问。

  “官场上的人都眼毒着呢,如今盛紘势头正好,又刚离任都察院,哪个不给他几分面。倘若他有心弹压,怎会出事?!”

  康老爷越说越气,走到妻面前,恨声数落:“结了这门贵亲,盛家如今正得意着呢,哪里肯分一杯羹给旁人!你还上赶着送个贵妾去分宠?这不是挖人墙角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吃上羊肉,反惹了一身羊骚!”

  康姨妈又惊又惧,拿在手中的纸张不住的颤抖,无话可说之下,只能道:“你,你怎么不早说?你只说托了世交,没说又求着妹夫!”要是早知道,她也不会这个时候去撞枪口。

  康老爷一窒,他素日瞧不惯盛紘出身科举皆不如自己,偏仕途比自己强,加之康王氏喜作势拿乔,便不愿对妻说有事托盛紘。

  康姨妈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眼中阴戾之气更盛,她切齿道:“事已如此,既已得罪了妹夫,性一不做二不休,定要成了这事!”她忽想起夫人的承诺,说只要兆儿进了门,她一定助她得宠生。忆起这个,宛若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康姨妈喃喃起来,不停的说服自己:“不怕不怕。便是眼下难些,等个几年就好了。”

  反正丈夫和自己不一条心,丈夫升官发财,只会助长那几个小妖精的气焰,不如图谋以后,等兆儿站住了脚跟,还能惠及自己的儿女。

  啪!一个耳光重重落下,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浮起一个印。

  康姨妈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康老爷,哑着嗓:“你,你敢打我?!”

  “愚不可及!”

  康老爷脸色阴沉可怖,放下手掌,“你当我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你那得意的好女婿适才来过了,说什么不忍妻妹为妾,若得我二人的许可,兆儿的婚事就包在他们夫妇身上。我直羞的一张老脸无处可放。”他也终明白了盛紘为何忽不肯相助了,想到自己辛苦谋划的仕途再泡汤,真恨煞人也!

  “若非看在你为公婆侍孝期年,我定一纸休书给你!”康老爷咬牙切齿。

  “别笑掉大牙了!”康姨妈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尖叫道,“你若有种,这会儿就休了我!别是舍不得我们王家的助力罢。你当我愿过这日?!没完没了的讨小老婆,偌大的宅都快容不下了!趁早撵了我们娘儿几个,你和你的小妖精过好日去罢!”

  康老爷大怒:“男妻四妾乃是常事,你自己善妒歹毒,就休说这那!妻贤夫祸少,就是讨了你这祸害,我才郁郁半生不得志!若非为着父母之命,我焉能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