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衡笑着对他说道:“副座,你放心啦!我想这差事应该不会落到你头上的。”“希望如此…”严灏叹了口气:“最近区域贸易协定的事情都已经快忙下完了,如果又要再带团出去十天半个月,实在是让人有点吃不清…”
“对了,副座,我一直有个疑问耶!”欧阳衡翻阅着那本厚厚的备忘录,一脸疑惑地问道:“上面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在年底前签定区域贸易协定啊?这次牵涉到的国家那么多,我看就连非农产品市场进入议题都有谈判困难了,更别说农产品的阻力会有多大…”
“会想要赶在年底前完成,当然是有它的理由啊!”严灏提醒他:“你可别忘了年底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你的意思是…为了年底的总统大选吗?”听到这里,欧阳衡总算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等等,我可没这么说喔!这可是你自己讲的…”严灏难得绽放出一个轻松的笑靥,他打趣地对欧阳衡说道:“出了这个办公室,我可不承认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喔!”
“哈哈哈…”欧阳衡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明白了。”“反正上头自然有他们的考量,我们不必猜测太多…总之,在我们可以配合的范围内我们就尽量配合,”
严灏说道:“但是,有些不能够轻易让步的东西,我们还是要把握住最后的底线,我们要坚守自己的原因。”“嗯。”欧阳衡点点头。从严灏桌上抱起一叠公文、正准备要走出办公室的欧阳衡,忽然之间却看到了什么,他有些惊讶地停下了脚步。“咦?”欧阳衡愣了愣。
“怎么了?”顺着欧阳衡惊愕的目光看过去,严灏终于明白他讶异的原因:“噢,你是在看这个吗?”
他们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办公桌上的相框。那是严灏与白佩玉的合照,照片中的白佩玉正抱着隔壁邻居养的小狗在玩耍,她的笑容甜美、气质高贵而优雅,严灏则是微笑着深情凝视身边的妻子。
严灏没有忘记,她一直很想要个孩子,怎奈结婚三四年了却还是没有怀孕,只好偶尔逗逗小拘来填补心中的那块空白。“抱歉,”瞥见严灏眼底一丝落寞,8226;欧阳衡急忙说道:“我只是因为突然看到,所以才…”
“没关系,我是今天早上才把照片又放上来的,之前会收起来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单手支着头,严灏呓语似地说着:“不过,现在已经快要一年了,也该走出来了…我这么说并不是代表我已经可以忘记她,而是我总得去接受这个事实。”
“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重新拿出照片的,”说着说着,他伸出右手,轻轻地触碰着木质的相框:“正视问题总比逃避问题来的好…看着她,我知道我有力量可以面对所有可能即将到来的难题。”
现在的严灏和一年前相比,的确已经坚强多了。欧阳衡还记得,白佩玉骤逝的那天晚上,严灏在向局长报备请假后,接着就是打电话给身为机要秘书的自己。
在电话那头,严灏用微微颤抖的压抑声音说着话、钜细靡遗地向自己交代所有待办的公事。欧阳街心里很清楚,他知道严灏其实一直在努力抑制着情绪、小心翼翼不让它决堤崩溃…尽管严灏。
穷尽所有气力去维持冷静的表象,但他最终还是控制不了濒临爆发的痛苦泪水,就这么在电话中哭了起来,而自己则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痛哭吓了一大跳,只能手忙脚乱地想办法好言安慰他。
在处理完后事之后,严灏重新投入工作,但是他专注工作的程度却已经达到了让人害怕的境界,他可以不分昼夜地审阅公文、拟具法条,甚至不吃不喝。
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弃之不顾…那阵子的严灏实在很令人忧心,他担心若再这样下去,严濒总有一天会垮掉的…不过,幸好严灏还是慢慢走出了丧妻的阴影、学着重新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也开始懂得善待自己。
陪伴着严灏走过这段最伤痛也最艰辛的崎岖长路,欧阳衡衷心感谢这一天终于到来,他很开心能够见到决心积极活下去的严灏。“看见这样的你,我想她也会很高兴的。”欧阳衡轻声说道。“嗯!”他微微一笑,就像是在笑给她看一样。
严灏曾经告诉自己,这张照片会有再被拿出来的一天,而在这天来临之前,他会做好准备。这时的他。将不再是那个终日活在沉痛与悲伤中的男人,他会振作起来,把痛苦与不舍的泪水都化作向前迈进的动力。
重新摆出这张照片,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决心啊!让这张压在抽屉底层将近一年的照片重见天日,这并不表示他已经完全走出痛失爱妻的阴霾,也不表示他真能够忘记过去的点点滴滴。
重新放上照片,其实只是另一种怀念与记忆的方式。他知道,她永远都会活在自己的心里,仿佛从来不曾离去。商务部部长原本预定今日要前往国会经济及能源委员会作施政报告,但是委员会却临时取消,部长上午的行程因此空了下来。
同时,部长秘书并临时致电国际投资贸易局,!表示部长希望亲自与主司贸易谈判的严灏谈谈,请严濒务必空出时间来。
临时接到部里的通知,严灏只好放下手边正在进行的工作赶到部里。贸易谈判属于严灏的专业领域,因此,即使没有事先准备,他还是对自己的简报能力具有一定的信心。敲了敲门后,部长秘书带严灏走进部长的会客室。
“部长早。”他欠了欠身。“早!请坐、请坐,”部长招呼他坐下,而秘书则早已泡好两杯茶摆在茶几上“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区域贸易协定的事情。”
“部长,我们已经委托亚洲经济研究院,完成洽签区域贸易协定的评估报告,”手中拿着一份厚重的资料,严灏一边翻阅一边说道:“接下来,我们马上就可以跟各国进行到实质的架构讨论…”
“这个我知道,”部长很快地表达了他的看法:“我只是希望局里可以加快脚步,务必在今年底前完成签署。”
“咦?”闻言,严灏只好试图找出一个比较委婉的解释:“可是…部长,这样可能有点赶,我预测今年底最快也只能谈到非农产品市场进入的部分,农产品太敏感,大概没办法…”
“农产品的部分,我希望你们尽量把门槛降低。”部长很直接地作出政策裁示:“牛肉和砂糖那些项目其实所占的比重并不高,就算立刻降到零关税也无所谓,我们现阶段只要确保工业产品的外销利润就好,六大工商团体对这一点非常坚持…”
“部长,一下子开放国外肉品、砂糖和其他农产品零关税进口,国内的农民可能会受不了啊!”听到部长单刀直入的指示,严灏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搬出缓兵之计:“我建议还是应该采用配额制,至于每年要开放多少万吨进口,细节的部分我会再跟局里同仁研究。”
“你知道农产品只占我们年度总贸易额的百分之多少吗?农产品根本赚下了多少钱,如果只是因为农产晶而导致洽签区域贸易协定的进度停滞,我认为并不值得。”
顿了顿,部长压低了嗓音:“你应该明白,能否顺利洽签区域贸易协定也会影响年底大选,这会是一个很重要的政绩。”
“政府能否受到六大工商团体的支持,将是年底太选胜败的关键因素,现在民间大企业对于洽签区域贸易协定、加强推动贸易自由化与全球化的需求越来越殷切,我们必须立即回应工商团体的期望。”
部长双于交握、用很严肃认真的眼神看着严灏:“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可以端出政策牛肉,谁就可以获得企业界的支持,同时也对选情非常有帮助!”看到部长坚决而强势的态度,严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现任商务部部长以强硬的作风闻名于财经小内阁。虽然出身自工业系统,但是他真正待在中央部会服务的时间却不长,他在离开工业局后旋即被民间企业网罗、担任高阶专业经理人的职务,并在民营事业服务过一段相当长久的时间。
后来,由于他在企业管理与运筹帷幄方而颇有绩效,再加上个人政党色彩浓厚,又被政府相中、聘他为某家国营事业的董事长,之后,并接受政治任命为商务部部长,仕途可说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羡煞不少与他同期的事务官。
不过,他的企业背景对于推行部务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是他很清楚民间企业对政府政策走向的要求与期许,因此对于之前的施政缺失很快就能对症下药,也让政府与企业界的关系达到前所未有的融洽。
缺点则是他长期处于大企业文化中,对于农林渔牧等传统产业与中小企业较缺乏同理心,导致商务部常被外界垢病为只站在资方角度看事情,完全忽略商业基层员
工与工会的需求,为此,商务部大门口还曾经被前来抗议的工会会员砸过好几次鸡蛋。“当然,我不会要求局里马上就对农产品的开放让步,你们可以先做个样子,先隐藏一些谈判的筹码,到了必要的时候再视情况退让…”
喝了口茶润喉后,部长缓缓开口:“总之,行政院已经给部里压力了,这一点你们必须想办法克服。”
“要完成区域贸易协定的洽签是有可能的,但是要赶在年底前完成真的有困难…”想了想,严灏决定还是应该坦白把执行上的困难点指出来,于是,他面有难色地说道:“部长,我们难道不能跟院里面再争取…”
“你要知道,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部长摇摇头,打断了严灏的话:“为了年底能够胜选,大家就多担待些吧!”
之后,虽然严灏依然不放弃地继续向部长据理力争,但是他的说词最终仍旧无法改变部长的心意。离开部长室以后,严灏感到一种仿佛浑身虚脱的无力,他终于可以体会局长之前那种无奈的心情。
他相信局长一定也曾经和自己一样,为农产品是否开放零关税进口和部长几乎起了争执,而最后的结果则是可想而知。不过,他明白,很多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是与非,每个人决定是非对错的判准其实是在于自己所处的位置。
也许这就是政务宫与事务官之间最大的差距吧!身为政务官的部长,他所要考量的当然不可能只有单纯的财经政策,由于年底大选的成败关乎所有政务官去职与否,因此在当下积极辅选也成为政务宫们力求表现的重要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