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白瑞玺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棋子而已。思及此,白瑞玺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他不介意当棋子,但是,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并不是一颗可以用完就丢的棋子,他会要他们付出代价。
忙到晚上十点多才返家,拖着疲惫的身躯,白瑞玺正要掏钥匙开门时,他听到客厅里的电话急促地响起。
白瑞玺依旧慢条斯理地打开门锁,并不急着去接电话,更精确地说,应该是他根本不会去接,因为,那一支是严灏的电话。
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他们共居一室,他们各申请了一支市内电话,而且,谁也不会去接对方的来电。当白瑞玺步入屋内时,电话已经自动切入答录机的功能了。
“…我是严灏,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留言给我,我会尽快回覆,谢谢。哔──”“我是杜鹤松,”
电话另一头的人说道∶“我要提醒你,文颖在这个星期六,也就是后天,就要回美国了…她会搭乘S航空编号CJ807的班机,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希望到时候你可以去送她…”
听完留言,白瑞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虽然他知道严灏一定会去送她的。不过,过了两天,白瑞玺注意到一件事,自从严灏从机场送机回来之后,他就变得异常沉默,甚至时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白瑞玺不知道严灏与杜文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至少知道他们应该没有在交往,不然不可能才分隔两地,却连一通互诉衷情的电话也没打过。
白瑞玺承认,他的确乐于见到这样的发展,但是,他却也开始担心起严灏来了…这家伙一定会闷出病来的…随着表决日期的接近,有关双边经贸协定条文能否顺利三读通过,现在就连媒体都开始拿来大作文章了。
白瑞玺讽刺地想着,他可是从来不晓得媒体──尤其是电视台记者──会这么关心经贸议题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牵扯到朝野对抗,自己也因而受到黑函攻击,根本没有媒体会把经贸议题作大吧…这是很现实的,媒体嗜血,政客在旁帮腔,两者一搭一唱,合力构筑出一片肮脏腐化的政治圈形象。真是令人作恶。白瑞玺已经掌握了一些名单,他预计表决时这些人应该都会投下赞成票。
这份名单相当机密,因为难保不会引发大规模的秋后算帐。为了与严灏讨论名单与接下来应该采取的步骤,白瑞玺决定亲自来到严灏的办公室。
一开始,他们的确在很平和理智的状态下交谈,并且尽量不去回想之前两人正面交锋、最后却落得不欢而散的局面。这场密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在白瑞玺站起身,打算要离去前,严灏想了想,叫住了他。
“…我很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但是,”严灏有些犹疑地说道∶“不瞒你说,我听到一些传言…”
“怎么?难道你相信吗?”白瑞玺停下脚步,挑了挑眉。“不,我不相信。可是,只有我不信是没有用的,”严灏低声说道∶“你必须赶快让这些流言就此打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今天到这里并不是专程来听你教训我的!我绝对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处理好一切!”白瑞玺不耐烦地回嘴∶“…还有,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要管我的事情!如果要管,就请你先处理好你跟杜文颖…”
“不要再提到这件事!”仿佛是痛处被人重重踩了一脚,严灏口气强烈地说道∶“我跟她之间什么也没有,她已经回美国了,所以请你不要再继续咬着这件事情不放!”
“你以为我真的这么喜欢插手管你的私事吗?”白瑞玺冷笑一声∶“…如果我不在乎,我根本懒得管!”“是吗?你凭什么在乎这些事情?”严灏不甘示弱地反击∶“你为什么要在乎这些事情?!”
“──我在乎那是因为我对你…”忽然惊觉自己差点说错话,白瑞玺倏地收了口。“你对我…怎么样?”严灏问道,语气中略带迟疑。“…没事。”
白瑞玺摇摇头,语调立即恢复沉着稳定。“总之,请你不要再继续这么做了…你应该也知道外面把你说成什么样子…”
没有把白瑞玺方才的失态放在心上,严灏继续说道∶“我们局里的问题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不必劳驾你…”“严灏!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有说过我是为了你或是为了贸易局而这么做的吗?我是为了我自己的政治理想,你懂不懂?!”
白瑞玺完全无法接受严灏的劝告,他认为严灏根本不信任自己“只是,就是这么刚好,今天我们追求的方向恰巧是一致的,所以我们可以并肩前进、并肩奋斗,这样也不对吗?!”
白瑞玺措辞强硬地吼道∶“为了理想,虽千万人吾往矣!你最好别想阻止我!”“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是为了我!但是…我只是在为你担心啊!你根本不明白我的苦心!”
严灏当然无法容许自己的用心被曲解,于是,他苦口婆心地继续解释道∶“你该多为你自己的政治前途着想,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而被开除党籍,你该怎么办?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而引来仇家藉机报复,你又该怎么办?这件事让我去推动就好,我会连你的份也一起努力的!
你真的不需要站到第一线去挡炮火…”“你未免太会替人着想了吧?”没想到,严灏长篇大论的劝告只换来白瑞玺一句冷冷的回答。听到白瑞玺话中带刺,严灏不禁也开始动了肝火。
“我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严灏快速地反驳道。“哦?那么,严灏,你说啊!我对你而言到底代表什么?你对我的感觉又是什么?”
白瑞玺猛一转身,就把严灏逼到了墙角,他甚至用力抓住了严灏的肩膀∶“…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替我着想?你快告诉我啊!”“这…我想我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吧…”严灏微微侧过头,躲开白瑞玺贴近的脸庞与温热的气息。
他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虽然察觉到严灏不愿意正面回覆的反应,但是白瑞玺依旧刻意用十足挑衅的语气激他∶“哼!你为什么不说?难道你不敢吗?”
“谁说我不敢了?”忽然之间,严灏开口了。他抬头直视白瑞玺,目光如炬。“你仔细听好,在政治圈里,我们不是盟友,就是政敌!没有第三条路!即使怀抱着同样的理想…这股力量也是不足以开辟出第三条路的!”
在这一瞬间,严灏的眼中突然闪烁着一丝即使毁灭一切也在所不惜的光芒,他不顾一切地大吼∶“请你认清一个事实!既然不同党、不同派,我们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盟友的呀!”
闻言,白瑞玺似乎愣了一下。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微微避开白瑞玺灼热的注视,深吸一口气,严灏斩钉截铁地回答∶“好了,这样够不够清楚了?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吧!”
听到严灏的答案,白瑞玺心一冷。他松开了原本紧抓住严灏肩膀的双手,转身拂袖而去。白瑞玺愤而离开后,一个人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竟然显得些许冷清。
严灏不明白,白瑞玺为什么要这样逼问他?何苦来哉…“…我对你而言到底代表什么?你对我的感觉又是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替我着想?”回想起白瑞玺当时急切…甚至是热切望着自己的目光,严灏的心跳忽然加速了。
最近他常出现这种不合常理的反应,让他自己也相当困扰…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白瑞玺,想起他坚毅不屈的意志,想起他似笑非笑的眼眉,想起他刻意隐藏的温柔,想起他挺拔颀长的背影,想起他俊美却又略带忧郁的侧脸,想起他…
“不行!我必须停止!”严灏掩住脸,感受到自己的双颊竟如火般炙热滚烫。明明说好了,此后他们两人之间只能有公务往来的关系,其他的一切都应该抛弃的啊…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放不下?为什么自己还是会担心他、害怕他受到伤害?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这么不听使唤地…想着他…
对现在的严灏而言,光是在各党派之间游说固票就已经够让他心烦了,照理来讲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其他的东西。只不过,除了白瑞玺的事情之外,去送机那天杜文颖对自己说的话,仍旧不时缠绕着他的心头,让他惦念不已…
“谢谢你的心意,不过我真的很…”严灏记得,自己才一开口,文颖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你没办法接受我,对不对?”文颖露出一个释怀的笑靥。
“没关系,你不必说,我明白。”她低下头,柔柔地说道∶“…是我自己太任性,总是单方面的以为你应该要接受我…”
“…不过,那天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我还是想要对你说。”杜文颖的脸庞微微泛起红晕。严灏知道,他会永远记住她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幕“…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一刻,我都一直喜欢着你!”
“我以为自己会淹没在对你的感情中…因为,我几乎想要放弃在美国的工作,留在这里,永远待在你身边…可是,那一天他来找你、你追出去的时候,我才发觉,你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独有的…对你来说,工作才是你的全部,在天秤上,我知道自己永远都是比较轻的那一边。”
“…我不会放弃的,我还是会一直喜欢着你,直到我找到另一个像你一样完美的人为止,”仰起脸,严灏看见杜文颖的明眸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不过,我希望在他的天秤上,我会在比较沉重的那一边。”
“…那天的事,我不会怪你的…如果不是那一天,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办法看清事实…所以,也许我应该要谢谢他喔。”
杜文颖的最后一句话,很明显,是她的体贴。因为,她不会愿意看见自己因此而深深自责的…这,是她的温柔啊!严灏记得,文颖最后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轻轻地回抱着她,就像是舍不得自己的妹妹一样舍不得她离开…再也不需要言语,他们知道对方一定懂得的…不能让文颖再为我担心!严灏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于是,他决定好好整理收拾自己紊乱的情绪,赶快把眼前最要紧的公事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