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1,2,3

作者:凤歌



    “问这干吗?”牡丹笑了笑,“女士的年纪可不能随便说!”

    “我听说,妖怪五百岁才会说话!”

    “五百岁?”牡牡丹轻描淡写,“那也只是个奶娃娃!”

    方非越发吃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支吾问道:“牡丹!我能下去么?”

    “下去?”老花妖摇了摇头,“五行磴每天运转三次,卯时到辰时,午时到未时,酉时到戌时,你要下去,就得等到卯时。”

    “你怎么上来的?”

    “花妖想上哪儿,化成雾儿不就行了么?”牡丹见方非无精打采,笑了笑说,“左右下不去,你陪我说说话吧!”方非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没吃饭?”牡丹问。

    方非闻言,更觉饥饿。牡丹随手一抓,从虚无空中拽出一盘圆饼、一瓶甘露。

    “嫌弃妖怪的点心吗?”牡丹递到方非面前。

    别说妖怪点心,就是妖怪毒药,方非饿字当头,也是照吃不误。好一顿狼吞虎咽,花形饼滋味清美,甘露也是淡甜味儿,喝过之后,齿颊留香。

    吃完喝光,牡丹接过空盘空瓶,向天一丢,啪地闪光,又不见了。

    “牡丹!”方非有了精神,“你来云巢干吗?”

    “这儿归我管,打扫拂拭,整理用具,每天都有活干!”

    “你来这多少年了?”

    “记不清了,好似两千年。呵,活得太久,最难记住的就是时间。套用红尘里的一句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云巢的人来了去,去了来,少的老,老的死,说起来,还真是一件悲伤的事呀!”牡丹说话,一如寒夜花香,总是幽幽淡淡,可是揣摩其中况味,方非又觉一阵凄然。

    “小家伙,你怎么不说话?”

    “牡丹,你在干吗?”

    “打扫呀!唉,谁这么淘气,把墙炸了一个窟窿,咦,地板也坏了吗?”牡丹挥挥衣袖,带起一片白光,石墙弥合无痕,酥黑的地板也恢复原状,花妖悄然向前,身上光亮所及,上下四方,焕然一新。

    方非跟在牡丹身边,默默看她展示法力。

    “小家伙,你会不会吹尘呀?”牡丹回头看来。

    “我……”方非羞愧难当,“我不会!”

    “可惜呢!要不然,倒可以帮我的忙!不过,你被困云巢,不是对头厉害,就是本事不行。说起来,好些日子也没人困在云巢了!”

    方非面皮发烫,越发羞惭。牡丹逐间逐室地打扫过去,经过的地方,留下冷冷花香。

    “小家伙。”牡丹漫不经心地问,“你一生之中,有什么时候最快乐呢?”

    “骑单车的时候!”方非应声回答。

    “呵!”牡丹笑了起来,“这答案挺奇怪。许多人会说,考上八非学宫的时候,也有人会说,吃东西的时候、通灵的时候、飞行的时候、要么跟伴儿一起的时候。答案多得很,可没一个你这样的。我猜猜,骑车的不止你一个人吧!”方非面红耳赤,心子扑通乱跳。

    “另一个是女孩么?”牡丹又问。

    老花妖洞悉世情,一语中的,方非无奈“嗯”了一声。

    “女伴儿?”

    “不!不!”方非连连摇头,“不是!”

    “那就是你单恋咯!”牡丹转过头来,清澈的眼中透着笑意。

    “我不知道!”方非老实回答,“她是我的点化人!”

    “唉,小度者,你跟妖怪说这话,不怕我食了你的魂儿吗?”

    方非闻言一惊,忙说:“你、你不是那种妖怪!”

    “那也不见得。”牡丹冷冷掉过头去。

    方非心里古怪极了,他在跟一个妖怪散步,讨论的话题是食不食他的魂儿。可是不知为什么?牡丹有一种奇怪的气质,叫人不会对他心生恐惧。

    “牡丹!”少年大着胆子反问,“你活了那么久,什么时候最快乐?”

    牡丹悄然止步,转眼望着方非,眼里似有一丝叹息:“小家伙,你可真会问呢!这个问题,我问过好多留宿云巢的学生,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也许,他们都以为,一只花妖,一团雾儿,没有快乐,也无所谓悲伤,时间对于我们,不过都是虚空罢了。”

    老花妖抬起头来,微微沉吟:“多久以前,我也记不清了。那时节,我还没有觉醒,只是一树无知无觉的花儿。可是有一天,一个人的萧声把我唤醒了。他是一个吹花郎。”

    “吹花郎?”方非插嘴,“我也认识一个吹花郎。”

    “他叫什么?”

    “简怀鲁。”

    “那个小家伙?”牡丹微微一笑,“我还记得他!”

    胡子拉碴的简怀鲁也成了小家伙,方非心里大为别扭。牡丹瞧破他的心思:“我只记得他当年的样子,他刚进来时很害羞,见了花妖也会脸红!”

    吹花郎老脸厚皮,玩世不恭,方非实在想象不出他脸红的样子。

    “可是那个吹花郎,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呢!唤醒我的时候,他还很年轻,眼睛比星子还光亮,笑容总是挂在脸上。”

    牡丹生音缥缈,目光涣散迷离,“那时间,他每天都来,随身带着那管洞萧。他喜欢坐在花树前,冲我吹奏曲子。有一次,他还替我赶走了一只魑魅。这个爱花惜花的人呀!看着他的笑脸,我就无比满足,听到他的萧声,我的灵魂就像漂浮在无垠的太空。到后来,听到他的脚步声,不待吹萧,我都会忍不住绽放花朵。那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多想有一双手臂,可以把他拥入怀中,又多想有一张嘴,可以亲吻他明亮的眼睛。唉,可是,不行呀……”

    “为什么?”方非忍不住叫了起来。

    牡丹瞅他一眼,淡淡地说:“我那时还是一只花魂,年岁不久,不会灵通变化。小家伙,不是每只花魂都能成为花妖。有的耐不住寂寞,自行泯灭;有的叫风雨雷电伤了本根,香魂消殒;还有的遇上了魑魅,吸走了他们的魂儿,落入悲惨透顶的境地。如果没有那个吹花郎,我也许不会觉醒,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我也成不了花妖,早就与那些姊妹一样,随风随雨,零落成泥了……”

    牡丹说到这儿,拣了一处台阶坐下。方非也坐在一边问:“后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