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1,2,3

作者:凤歌



    方非学着燕眉,挥舞两下毛笔,可是没有一点儿动静。他悻悻放下了符笔,阿含冷不丁问:

    “你会符法吗?”

    “符法?那是什么?”

    小山都摇头叹气:“星拂挑了你,好比啄木鸟啄了石头,草籽儿掉进了火堆。”

    “它挑我?”方非想起隐书,只觉别扭,“没有这回事!不是说过了吗?它是从神剑榈那儿飞出来的。”

    “对了!”阿含一拍脑袋,“三老人讲过一个故事。远古的时候,有位大道者为了逃避战争,得到金吼允许,进入森林隐居。他厌倦了武力争斗,将宝物埋在神剑榈下,并发下誓言,如果有人不用武力出入游魂圈,就能得这件宝物。进入游魂圈,又不用武力,好比日月不会发光,星星不能眨眼,就连阿维兰也做不到!”

    方非用空桑石克制了神剑榈,的确没有倚仗武力,回想起适才的凶险,不觉心有余悸。他不懂符法,有笔无笔没什么两样,不过回想起字条上的文字——“不以力取,不以武胜”,和小山都说的倒也相差不远。

    山都体质奇特,没出深谷,剑伤已经痊愈,只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白痕。他用彩藤编了一条腰带,上面两个小囊,一个插魅剑,一个装笔盒。方非得了这件礼物,心中十分欢喜。

    走走停停,不久穿过一条峡谷,迎面看见一带山岭。山岭绵亘数十里,四面茂林环绕、生机骀荡,唯独山上石骨嶙峋、极尽荒凉。飞鸟成群地掠过山顶,发出阵阵哀叫,山坡上积漠了厚厚的尘土,看不出一丝生命的痕迹。

    “呸!”阿含冲着那山,吐了一口唾沫。

    “这是什么山?”方非瞧着山势,心底隐隐不安。

    “蛇岭!”阿含恨恨说,“这是恐怖大蛇的躯壳,山上乌烟瘴气,就连杂草也没有一根。”

    “不!我死也不过这山。看,九环山在那儿,山腹里有一条捷径。”

    九环山在蛇岭的西面,九座山峰,山腹全都中空,形如九个巨大的圆环,环环相扣,一气贯通。两人穿过环洞时,阿含吹起短笛,召来了一群火蝶指明引路。

    走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下午,两人才走出山腹,抵达了一道瀑布。

    瀑布从百丈高空俯冲直下,注入了一条大河,水清千尺,萦绕如练,穿山越岭,不知流向何方。

    “那是灵河!”阿含指着河水大呼小叫,“它从灵枢山发端,经过玉京,向东注入无情海,它是千江之首,万河之王,震旦中的江河,没有一条比得上。”

    方非眼看河宽水深,发愁说:“我们怎么过去?”

    “你如果高兴,可以游过去。”小山都走向岸边,那儿生长了一棵古木,郁郁苍苍,高接云天。正对古木,对岸也有一棵大树,枝叶疏落,歪斜向水。

    小山都面对古木,拔下绿发,双手搓揉两下,银火迸溅,升起了一缕轻烟。

    烟气还没散尽,吱呀呀一阵响,古木低头俯身,树冠伸向水面,对岸的大树遥相呼应,也将树干弯曲,低头垂向河水。

    树冠越来越低,一路延伸到河心,两棵大树枝干交缠,结成了一条长长的树桥。

    阿含跳上鸟背,从天上飞过大河,方非从树桥渡到对岸,刚到岸边,又听吱呀连声,回头一看,大树两两分开,各自恢复原状。

    “喂!”阿含见他久不出声,忍不住说,“你怎么不问问这是什么树?”

    方非叹了口气,说道:“相思树吧!”

    “咦!”阿含一跳三尺,“你怎么知道的?”

    青城山中,方非曾经见过这树。那时双树把门,守护震旦入口。那一晚的情形依稀在目,他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回头望去,相思双树,形影婆娑。草木无情,也有相逄的时候。可燕眉呢?还能见到她吗?

    ―瞬间,方非的心里闪过许多可怕的念头,他望着天上发呆,胸中好似翻江倒海。

    一味想着心事,身边风物万变,他也没有留意,走了一程,忽听阿含一声欢叫:“界碑树到了!”

    方非一抬头,另见一棵奇树,树木半枯半荣,一半僵死如石,一半绿意葱茏。干枯的一面,形如巨碑耸立厂写满了古老的碑文,笔画随心所欲,可是字字深入树中,历经万古风雨,也没磨灭半分。

    方非端详那碑,一个字也不认识,不由问:“阿含,碑上面写的什么?”

    “支离邪的符文!”小山都跪了下来,冲着界碑树叩拜三下。

    “它有什么用?”方非满心好奇。

    “为了守护!”

    “守护什么?”

    “守护一样东西!”阿含的声音又轻又细,仿佛害怕惊醒了什么,“山都一族,都是支离邪的看林人,只要界碑树没有枯死,我们就得永远守护下去。”

    “守护什么?”方非忍不住再次发问。

    “裸虫!”小山都站起身来,神情严肃,“我们该分手了!”

    “分手?”方非吃了一惊。

    “这儿是森林的边界!”阿含眺望远处,又喜又怕,“再往前走,就是道者的世界了!”

    “道者的世界!”方非心房一缩,身子起了一阵战栗。?“出了林子,有一条山路!”阿含向前一指,“那儿常有道者经过!”

    “你呢?”

    “我回白厅复命。”阿含跳上赤明鸟,向方非招了招手,一阵风钻进了林子。白羚鹿也向方非蹭了蹭,恋恋不舍地走了。

    一转眼,又只剩下方非一个,远方的林海无穷无尽,真不知道藏着些什么。

    好在孤独惯了,方非苦笑一下,迈步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儿,林子尽头出现了一条山路。但以人类眼光看,说它是路十分勉强,路上乱石嵯峨、杂草丛生,大树被雷电殛断,直愣愣横在道中。

    方非一抬头,红日向西,就算这条路有过人迹,今天也决不会有人来了。

    这念头刚刚闪过,忽见笃笃声响,仿佛有人手持拐杖,大力敲打地面。这声音越来越响,方非掉头一看,笃,黑影闪动,横倒的大树上冒出来一个乌油油的怪物。

    “什么?”方非倒抽一口冷气,后退两步,定神打量。怪物躯干宽扁,形似一只缩头的乌龟,左右各有四条长腿,又像是一只大大的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