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1,2,3

作者:凤歌

    奇怪的是,口鼻进水,方非居然不觉窒息。小水仙围绕在少年身边,操琴鼓瑟,衣带飙摇,尽管命在须臾,方非的心里却是幸福而又满足。

    哗啦,一只瘦劲有力的爪子伸进水里,攥住方非的肩头,用力一拽,将他提出了水面。

    方非想要挣扎,可又软弱无力,只觉身子摔在岸边,一一只手按上了胸腹,跟着狠狠一推,腹中的积水就涌了出来。

    吐了一大摊水,他的神智终于清醒,一定神,入眼处是阿含狂怒的面孔。

    琴声又响了起来,其中充满了愤怒。方非起身望去,水仙们又聚集在一起,一个个瞪视阿含,容貌变得狰狞丑恶。

    “滚开!”小山都跳上前去,举剑搅乱湖水。水仙竞相惊走,纷纷失去人形,化为了一群莹白的水母,所谓的古筝琴瑟,不过是它们下方的触须。

    “什幺东西?”方非惊叫起来。

    “琴水妖!”阿含怒视方非,“你怎么不听白羚鹿的话?我如果晚来一步,它们会吸干你的精血,把你变成潭底的石头!”方非转头望去,白羚鹿歇在远处,神态驯服,他心头抱愧,默默叹了口气。

    “这是迷迭森林。”阿含握紧剑柄,左顾右盼,“这儿没有爪子,也没有牙齿,可是稍一大意,就有灭顶的灾祸。哼,看吧,那些都是大意者的下场!”

    小山都向潭中一指——潭底白骨累累,巨大的骷髅张开嘴巴,两眼空空洞洞,兀自带着欣喜和满足。水母本在山渣骨骸间漂浮,悠然自得,分毫不带杀气,可怪的是,方非刚才被琴声迷惑,只看见水妖的幻象,全然没留意枯骨。

    一阵风吹来,方非浑身发抖,他忍不住问:“阿含,这儿有枯树枝吗?”

    “做什么?”

    “我想生一堆火。”

    “火?”小山都皱起眉头,“那是神灵的怒气,会毁掉整片的森林!”

    “那怎么烘干衣服……”方非抖得更加厉害。

    阿含看他一眼,很不耐烦:“跟我来!”他跳上鸟背,拍了两下手,赤明鸟甩开长腿,鸵鸟似的奔跑起来。

    方非也跨上羚鹿,他对这只灵兽十分感激,轻轻抚摸那对银角。羚鹿感觉到他的善意,连蹦带跳,很快与赤明鸟并驾齐驱。

    “阿含!你早上上哪儿了?”

    “拜日去了!”

    “拜日?”

    “我们每天都要参拜旭日。没有太阳,就没有森林,更没有山都的勇气、热情和力量。”

    方非回想昨天早上的见闻,心中有点儿明白。这时身后又传来琴声,音符飞扬灵巧,恍如片片羽毛在心头拂扫。少年心痒难煞,恨不得马上掉头回去,可是白羚鹿执意向前,渐行渐远,琴音终于化为了一声叹息,消散在蒙蒙的迷雾里。

    方非出了一身透汗,心子怦怦乱跳,忽听一声呜啸,狂风似的卷过高天,可是只听风声,不觉风来。他转眼一瞧,小山都也在那儿张望,他的神情奇特,激动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恐惧。

    阿含胆气过人,叫他恐惧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方非正在琢磨,阿含收回目光,上了一条羊肠小道,没走多远,一股暖气扑来,叫人四体酥软。

    “把衣服放在那边!”阿含指着远处一从灌木。灌木一米多高,通身火红,那一阵熏人的暖意,正是从灌木上发出来的。

    走近树身,暖气自然加重,方非将湿衣裤搭在树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树?”

    “凤首木!”阿含有些心不在焉,“上古凤凰的精魂变成的!”

    “凤凰精魂?”方非将信将疑,可瞧灌木,又觉有趣,心想严冬到来时,在屋里种上一棵,倒能节省不少暖气。

    “有夏天里叫人凉快的树吗?”方非本是半开玩笑,谁知阿含不假思索,张口就答:“有啊,‘迎凉草’在森林的那一头!夏天放在面前,就能引来凉风。”

    方非十分惊奇,他凑近神木,想要烘干头发,可是伸手捻去,忽觉有些异样——短发两天中长了好几寸,鬓发居然垂过了耳轮。

    呼,还是那阵风声,方非挺身站起。阿含也一挽缰绳,蹿上天去,赤明鸟越过林梢,不住地来回盘旋。

    风声中充满了杀气,阿含又是如临大敌。方非心中慌乱,不自觉靠近凤首木,热气透过身子,驱散了若干不安。

    赤明鸟从天上落下,阿含跳下鸟背,埋头沉思,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又神情激昂,忽地掉头大叫:“衣服好了吗?”

    “好了!”凤首木热力了得,衣服已经干透。

    “我决定了!”阿含握拳一挥,“今天要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阿含不回答,跳上了鸟背,方非慌忙穿上衣裤,骑鹿追赶上去。

    越往前走,风声越响,不久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深谷上方。方非向下张望,山谷形似漏斗,涌起浓白的雾气。猛地间,谷底蹿起一声鸣啸,正是那一阵风声。

    “谷底见!”小山都一提缰绳,赤明鸟箭似的冲了下去。

    方非正惊疑,白羚鹿撒开四蹄,踏上一段斜坡,得得得向谷底跑去。

    山谷的四周,有一条石径盘旋向下,白羚鹿老马识途,转眼到了山腰。忽听一声锐叫,阿含驾驭大鸟,从浓雾里钻了出来。方非吃了一惊,只见小山都神情狼狈,赤明鸟长长的尾翎断了两根,断处十分平滑,像是被某种利刃切断。

    阿含小心翼翼,紧贴谷壁飞行。风声不断传来,方非又害怕,又惊奇,不一会儿,羚鹿一溜小跑,终于到达了谷底。

    少年跳下鹿背,刚要举步,忽听阿含叫声“别动”。方非应声止步,心中十分惊讶,莫非浓雾深处,小山都也能看见他?

    头顶一阵风响,赤明鸟落在地上。阿含跳下来,拔了一根头发,夹在指缝中间,双手合十,嘴里发出含混的低语。

    砰,一团银火跳了出来,光照所及,雾气消散,谷底的景象逐渐清晰。方非“呀”的一声,惊见一棵巨树,从枝到干,徐徐地展露出来。

    这样高大的树木,方非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棵树少说也有四百米高,树干笔直挺拔,通身裹满银亮的叶子,叶子片片如剑,发出声声颤鸣。

    方非忽觉周身发冷,银树的方向,涌来一股惊人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