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红尘,整天高来高去,见的不是飞机,就是火箭,你们裸虫的飞弹,我也见过好几次。不过地面上的东西就见得少了,哼,谁叫你们裸虫的东西古古怪怪,输电要用线,遮太阳还要撑伞?”
“你们那儿不用电吗?”方非备感好奇。
“当然不用。”
“太阳太毒,又用什么遮挡?”
“云啊,找一朵云遮住不就得了。”
方非想象烈日当空、人人头顶一朵乌云的情形,一时哑口无言。
“小裸虫!”燕眉冷不丁问道,“你住的宅院是谁的?”
“伯祖母的!”
“你这个伯祖母啊,真是不简单!”
“她又老又穷,哪点儿不简单?”
“她又老又穷才不简单!你按,你们家周围都是高楼,为什么那座房子破破烂烂的,多少年也没有拆过?难道说,造楼的都瞎了眼吗?”“这件事我问过,她说别人忘了拆!”
“忘了拆。”女道者发出轻轻的笑声,“这法儿挺省事。”
“省事?”方非只觉迷惑,“怎么省事?”
燕眉默不作声,方非的心中疑云大起。少女说得对,老房子在拆迁中幸免,实在叫人吃惊,只不过,这只算疑点之一。
方非打听过,附近的中学有好几所,西望中学出来学费最贵,唯一的优点就是离家最近。老太婆又老又穷,一没钱交学费,二与校长无亲无故,又凭什么让他伤这间学校?老妇养的黑狗,怎么会知道隐书藏在槐树下面?还有,昨天晚上她又跟谁吵架?
方非想得脑门隐隐作痛,他打定了主意,今天放学回家,一定要想伯祖母问个明白。
只顾说话,忘了时间。将近学校,方非一看表,已是七点三十五,他吓了一跳,抬眼望去,王主任把守校门,正在虎视眈眈。方非忙把单车驶到路边,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
“小裸虫!”燕眉只觉得可疑,“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我迟到了五分钟。”方非的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苦”字。
“才五分钟!有什么大不了的?”
“瞧见那个人了吗?”方非冲王主任一努嘴,“被她抓到就惨了!”
“胆小鬼,看我的!”少女一扬手,平地里涌起一团牛奶似的白雾。
方非望着浓雾,心里一阵迷茫。女道者连声催促“发什么呆?冲过去呀!”
“校门在哪儿?”方非晕头转向。
“少废话,叫你冲就冲!”
方非硬着头皮驱车向前,雾气似有灵性,车轮滚到的地方,浓雾纷纷散开,雾里仿佛藏了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向校门。可在小路以外,别说单车,就是一辆卡车驶过,雾中人也休想看见。
“谁在骑车?”眼看大功告成,飞来一声断喝。方非听出来源,两腿一阵发软,忽见浓雾里伸出来两只干枯的手爪,向着虚空拼命乱抓,吓得他低头躲闪,冷不妨女教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方非,是不是你?好哇,我看到你了……停下,快停下,要不然,我叫你好看……”
方非魂也飞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狠狠一蹬踏板,呼地冲进校门,身后咣当一下,似有什么撞在了门边的铁栅栏上。
大雾飘入校园、由浓转淡。方非藏好单车,与燕眉摸上三楼。两人从后门钻进教室,学生们闹哄哄的,都在吹牛吵架,两人进门,居然没人发觉。
方非送了一口气,再看校门,浓雾散去,不见了女门神的影子。他心乱如麻,听声音,王主任已经认出了他,也许和怒爱就要赶来。方非的心缩成一团,紧张发愁,坐立不安,这时身旁咯咯大笑,掉头一看,燕眉翻着课本,一边瞧,一边笑个不停。
四周忽地安静下来,方非一抬眼,学生们纷纷看来,望着这边两眼发直。
“老单车!”卧底怒容满面,起身大喝,“你带校外人员进校?哼,我要告诉老师!”
方非好似上了架的鸭子,有气无力地辩解:“……她么、她不是校外人员,她么、她是新来的同学……”
“新同学?”男生们一听,心想岂有此理,这样可爱的女生,居然和老单车坐在一起?女生们见了燕眉,先有一点儿自惭形秽,再见她旁若无人的样子,又是由愧生恨,纷纷怒视不已。
一下课,消息如风传开,男生们互相知会:“知道吗,初三(5)班来了个超级大美女。呷!你知道她的同桌吗?哼,居然是老、单、车……”女生们也彼此风传:“知道不?初三(5)班来了个女的,长得还凑合,就是臭美得要命……”
男生们闻风赶来,挤得过道里水泄不通,等到上课铃响,才又依依不舍地散去。女生瞧在眼里,满心不是滋味,都说这些男生的脑袋被驴踢了,可是到了第二堂课完,挨驴踢的男生又多了一倍。
这么闹腾了半天,女门神始终没来找茬,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反教方非心神不宁。好容易挨过午休,一看课表,下午第一堂竟是生物课。方非心往下沉,站在课表前面,半响也没回过味儿来。
不久上课铃响!走廊里转来脚步声,方非心惊肉跳,几乎想要起身逃跑。
王主任昂首阔步地走上讲台,额头上贴了一块小纱布。她早晨追赶方非,不慎摔了一跤,额偶磕在铁栅栏上,蹭破了一块皮,流了一点儿血,还撞坏了金边眼镜。整个上午,她都在校医室里哼哼唧唧,眼镜修好以前,也没空来找方非的晦气。
女门神的目光扫过教室,终于落在了方非身上。一刹那,他的背上像是爬满了毛毛虫,又痒又麻,还有一点儿针扎似的难受。
王主任目光一转,忽又看见燕眉,面露惊疑,大叫一声:“那个谁?怎么不穿校服?”
燕眉跷着二郎腿,正在翻看生物课本,她头也不抬,冷冷答道:“我爱穿就穿,你管得着吗?”
学生们齐刷刷望着燕眉,纷纷流露出佩服的申请。女门神挨了一记闷棍,脑子发蒙,面皮发胀,不自觉攥紧教鞭:“你敢、你竟敢……”嗓子也颤抖起来。
“你是谁?”王主任声嘶力竭,“敢在我的教室……!”
燕眉扁起小嘴,方非慌忙抢答:“她是一位道……新来的同学!”“新同学?”王主任教鞭一挥,“我怎么不知道?”忽又指着方非,厉声喝道,“我问她的话,你帮什么腔?”她望着方非,只觉得一阵恼恨,教鞭啪啪地敲打讲桌,厉声说道,“今天早晨,有人上学迟到!可是,这个人不但不思悔改,还趁着大雾强闯校门。这样的事情不可容忍!这个人,他如果以为瞒天过海,那就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