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1,2,3

作者:凤歌



    大公鸡的古董车全市知名,一辆67版的福特野马,《极速60秒》中尼古拉斯凯奇的座驾,装有氦气加速系统,跑起来活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火龙。入学的第一天,方非几乎被他撞死,又传说他夜里飙车,撞到过一对倒霉的夫妻。

    吴能俊年少多金,人也风流多情,身边的女友和跑车一样常换常新。他惯常吹嘘,交过的女友如果用英文字母排号,从A开始,可以一直排到Y。

    Y女友就在一边,全身心地挂在大公鸡的脖子上。只听胖男生一声断喝:“是不是你说的?”

    “不……”卧底泪眼汪汪,“我没有……”

    “还不承认?”胖男生眼冒凶光,揪住他又是一撞。这一下,卧底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里汩汩有声,像是一只垂死的青蛙。

    方非看得皱眉,悄悄退出林子。按说看见卧底倒霉,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扫了记下,始终乐不起来。卧底的惨叫可笑可怜,如果任其发展,这小东西也许会变成白痴。他闷了一会儿,忽地心血来潮,走到林子边上,大叫一声;“你们干嘛?在这么干,我可要叫老师了!”

    高中生掉头往来,吴能俊两眼放光:“瞎……老单车儿!听说过吗,他骑的车还会唱歌!”

    “单车唱歌?”Y女友咯咯尖笑,“你哄鬼还差不多”

    “你不信吗?他踏板一蹬那车子就唱:咿呀嗨哟,笨蛋踩我。”吴能俊连说带唱,怪腔怪调。Y女友笑弯了腰,就连胖男生也咧了咧嘴巴。

    “老单车儿?你说什么?叫老师,喝,好一个英雄救美?就这个娇滴滴的小美女吗?”大公鸡伸手揪住卧底的脸,拧了足足一圈,卧底应手发出一声悠长的惨叫。

    “我说了放手!”方非一挥扫把,长木柄扫中树干,发出一声闷响。

    吴能俊楞了一下,深深看他一眼,点头说:“好家伙,老单车,这把扫帚你要一直保留哟!”

    “这扫帚真可怜。”Y女友挺幽默,“他会不会唱——咿呀嗨哟,笨蛋扫我?”

    吴能俊哼了一声,招呼胖男生放人。换做别人,卧底也许心存感激,可救他的居然是“老单车”,自己的倒霉样儿被方非看到,卧底不但丢了面子,更有一股出奇的愤怒,一句话冲口而出:“就是他!就是老单车说的!”

    方非听的莫名其妙,大公鸡也皱了皱眉:“卧底,你没说谎吧?”

    “学校里谁敢告你的刁状?”卧底一瞅方非,眼皮耷拉下去,“只有不上道的新生才会干!老单车就是新生,还不上道……”

    “他是不上道!”吴能俊两眼一翻,“老单车,真是你说的吗?”

    方非根本不知道两个人说什么,可瞧卧底的嘴脸,就觉一阵厌恶,他想也不想,冷冷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那可有点儿不一样”大公鸡梗起了脖子。

    “怎么样也无所谓!”方非无心久留,一转身,出了林子。

    扫完回家,单车依然停在梧桐树下。方非正要上车,后背忽的挨了一拳。他身子前冲,额头撞在树上,眼前金星乱蹦,还没回头,小腿又挨了一脚,不自觉跪了下来。一只肥肘圈了上来,死死的勒住了她的脖子。方非呲牙咧嘴,叫人贴地扶着,拽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吴能俊笑嘻嘻的站在那儿,Y女友嚼着口香糖,一脸的孤傲不屑。方非被胖男生拧住胳膊,动弹不得。吴能俊慢吞吞的走上来,一圈捅在他腰腹中间,方非胃部抽搐,眼泪也快流了出来。

    “无所谓?”吴能俊伸出手很戳他脑门,“这样子也无所谓?”方非默不作声。

    “你惹火我了!”吴能俊脱下外套,“老单车,是不是你说的?”

    “说什么……”方非忍不住反问。

    “说什么?”吴能俊大吼一声,“是谁告诉校长,说我在后山飙车?”

    方非心念一闪,忽然有些明白。近来有一条公路经过学校的后山,因为还没完工,一到深夜,许多废车族常去那儿飙车比赛。这样的妙事儿,吴能俊当然不会错过。尽管实属非法,学生里确实公开的秘密。但这两天,不知道谁把这件事桶了出去。校长找大公鸡谈了话,吴能俊气得发疯,亲近老师的学生统统被视为嫌疑,卧底首当其冲,被揪到林子里严刑逼问。

    卧底又把这件事推给了方非,吴能俊见人就咬,并不在意告密的到底是谁。方非多管闲事倒是犯了他的大忌,如果要立威,这个新生是非管教不可的。

    吴能俊把拳头捏的咯嘣作响,凑近方非耳边冷笑:“跟我耍帅?老单车你算个屁……”他含笑出拳,一拳跟着一拳,每一拳都打在同一点上,方非五脏翻腾大口呕吐起来。

    “恶心……”胖男生害怕沾上污物扭身向后一闪,冷不妨手底一滑,方非挣脱出来。他体格瘦弱,身手却出奇快,大公鸡眼前一花,鸡冠头落到了方非手里!

    吴能俊“啊啊”怪叫,抬手去抓对手面门,谁知方非一仰头,又咬住了他右手的食指。

    “妈呀……”吴能俊失声叫道,“打他,打他……”事出突然,胖男生楞了一下,跟上去拳打脚踢,Y女友兴奋地鼻子尖都红了,跳来跳去地尖叫:“打死他打死他……”

    方非铁了心不管别人,死死揪住吴能俊不放,他左手攥成拳头,痛打那咱俊脸。公子哥躲闪不开,痛得连声哼哼。

    两个人就像一对连体婴儿,团团转了几圈。胖男生急红了眼,一拳砸在方非后脑。少年两眼发黑。右手不知觉送了。吴俊能使劲挣脱,一缕头发被揪了下来,他的食指还在对方嘴里于是轮开拳头,狠揍方非的左脸。少年哼了一声,忽又松开了牙关。

    吴俊能拔出指头,上面血流如注,头皮更是一阵痛一阵麻。公子哥儿气的发疯,拎起一块砖头怪叫“闪开!”众人见他面庞青肿,眼露凶光,莫不战战兢兢的让出道路。方非正想挣扎,却被吴俊能一脚踩住。

    “老单车!你真该死!”吴俊能一口唾沫啐在方非脸上,举起砖头,狠狠拍中他的左腿膝盖。少年痛的哼了一声,面孔一阵剧烈扭曲。

    “死了又怎么样?”膝盖的疼痛叫人发狂,多日来的愤怒。屈辱。全都化成了一股火辣辣的火气,从方非的心里钻了起来,舌头忽地不听使唤,一串字眼儿夺口而出——

    “死了又怎样?比起刹那的浮生,死亡才是万古长存……”

    这一阵咆哮突如其来,恍若天外的闪电,方非自己听着,也觉得别扭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