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近来的情绪越来越不好,人也变得慵懒许多。
每次和大家一起吃饭都要强忍着反胃,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吃完晚饭,外面的天空呈墨蓝色,月亮悄悄爬上来溜进云中捉迷藏。
谷雨将小皮球一般大的西瓜切成两半,其中一半分给如初。
如初温温和和的说了声“谢谢”,抱着西瓜上了楼。
薄延找到她的时候,如初正坐在楼顶小阳台的屋檐上发呆,垂在空中的双脚无意识晃动。夏风吹起她的发丝,偶尔飘到她的嘴边。她捋到耳后,慢悠悠的舀一勺怀里的西瓜果肉送进嘴里。
她的身侧以幽幽蓝天为背景,十分岁月静好的一幅画面。
薄延却觉得她越发的瘦了,拿勺子舀西瓜的手腕纤细,仿佛随意一折就能折断。
心疼密密麻麻的爬上心尖,他爬上梯子来到她身边坐下,这样的动静没能引起她的侧目,她的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发呆。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氛围是安静的,也同样让人感觉窒息。
薄延受不了这样的她,凑过去,手撑在她的一侧。
又怕打扰到她,只能低下声说:“我也想吃。”
很轻,轻到像是情侣间的耳语,很快随风飘散。
但他们并不是情侣,从来都不是。
如初抱着西瓜的手收紧,依旧没有看他,微微侧过身子留给他一个后背,无声的拒绝。
她渐渐,也变得不爱说话。
只有在薄延死乞白赖要粘着她抱她的时候,她才会不耐烦的开口。她的嗓音向来都是软糯清甜,常常让薄延产生出那是情侣间女生对男生娇嗔撒娇的错觉。
因此,薄延很喜欢听她说话,每天都在想着法的让她开口。
哪怕是骂他的,他也乐意。
薄延望着她出神片刻,她的耳朵也很小巧,白皙中泛着粉嫩,过去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也很喜欢轻轻的含住她的耳朵,然后在她的耳畔说着露骨的情话。
不过现在想来,依旧是他一厢情愿。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像是迷茫找不到出路的孩童,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头看他一眼。
“初初。”薄延的双手来到她的腰际圈住她,鼻尖细细摩挲着她的发丝。
她的身上很香,一直都是他贪恋的味道。
如初的胸口又涌上了恶心感,她皱着眉推开他:“这么热的天抱着不热吗?”
薄延的额头已经冒起了细汗,他抱着如初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热意,现在被她推开,仿佛一下子从天堂坠下地狱,那里面有熊熊烈火等待着他。
他才终于感觉到热,后背也起了薄汗。
“初初,我们回房间待着吧。”如初的脸颊也泛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小脸粉扑扑,是被热的。
回房间去,又要和他单独待在一块。
如初望着天际缓慢移动的云朵,没有理他,又挖了一勺西瓜吃。
薄延的喉结上下滚动,这天热的他没一会就口干舌燥,更何况还有一个坐在他边上吃西瓜的如初。
她不想回房,他便陪她在这坐着。
时间流逝,天终于暗成黑色,天上有繁星点缀,地上有万家灯火装点。
薄延在如初快吃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指尖捏住她的下巴,侧过头吻住了她。
他知道她不喜欢,所以在舌尖探进去找到那块果肉后,就心满意足的松开她退了出来。
如初还保持着被他亲的姿势没有回过神,愣愣的望着他,像是小时候早上起来头上顶着一小撮呆毛的她,光是一个懵懵懂懂的眼神就能把人的心萌化。
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漫延,薄延餍足的眯了眯眼,手肘搁在身后的瓦片上,懒懒散散的呈半躺的姿势,像个市井小泼皮,嘴角勾着笑:“你不给我吃,我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吃了。”
如初缓慢的眨了下眼,收回自己的视线,抿了抿唇后抬手去擦自己的嘴。
这一幕着实伤了薄延的心,他坐直身体,咬了咬后槽牙:“你再擦一下,我就还亲。”
幼稚的像个小孩。
明明他比她要大了六岁。
他话音落,如初将西瓜放到一旁,不想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了,她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就跨过他的身子,要去爬梯子下到地上。
却不料被他揽着腰,身子后仰失重的跌进了他的怀里。
入目是男人的脸,以及更远处的漫天繁星。
如初撑着他的胸膛从他身上坐起来,以为他又要对她做什么,她眼睛睁大瞪了他一眼,奶凶奶凶的模样就差配上一声软萌的“嗷呜~”
薄延不禁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笑,如初不明所以的皱眉,另一只放在他大腿的手一拧,骂了句“神经病”就立即起身爬下了梯子。
薄延没有跟她一起下去,长臂捞过她搁在一旁的西瓜,还剩了一点果肉,他用她吃过的那只勺子,细细刮着果肉,送进自己的嘴里。
他斜斜的倚靠在房顶上,望着远方,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西瓜内壁,想如初刚才的样子。
当时的她在想什么呢?
明明刚才她就坐在他身边,他却觉得自己离她越来越远,有那么一瞬间薄延觉得她会立马消失在他面前,每每想到这,他的心就痛苦不堪。
囫囵吞枣般将剩下的果肉都吃干净,才步履匆匆的下了梯子回房。
最近如初一直都很安静,反而这样的安静是最不正常的,就好像她高三高考完后会一反常态的亲近他一样。
薄延的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他变得患得患失,黏着如初的时间比之前更多了,他甚至都不会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就这样一直到了江您温和江吻意婚礼的前一晚,薄延和如初到达裳城住下,然后是第二天一系列的婚礼流程下来,轮到新娘子抛花球。
如初怎么也不会想到,吻意会直接从台上跑下来,将花球递到她的手中,并且祝福她:“你要开开心心的。”
她望着吻意纯净明媚的脸庞,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曾经她也是这样的,笑容灿烂,活力四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热情和美好。
他们对她的关心,总让她在快要对自己和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的时候,重新燃起希望。
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
此时坐在宾客席上的随故被远处手捧花球的女孩深深吸引,他从未见过如此楚楚动人的女孩子,就连哭起来都美的叫人惊叹。
在他眼中,那缓缓而下的不再是泪水,而是弥足珍贵的宝石。
女孩的身边忽而上来了一个男人,深情的为她擦去眼泪,眼中的心疼和担忧溢出,随故惋惜的收回视线。
原来是有男朋友了。
后来在散席时,随故又看见了那个女孩,她的男朋友不在身边,他鬼使神差的就上前去伸出了手。
如初惊讶的抬起头,随故弯起眼笑,“可以交个朋友吗?我叫随故。”
如初没有伸手,只礼貌颔首道:“你好。”
随故等待了几秒,见眼前的人并不准备再说下文,他不在意的收回手。
今天来都来了,他势必要知道她的名字,“我说了我的名字,礼尚往来,小姐姐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眉如初。”她回的爽快,心想告诉他也没关系,反正以后也不会再遇见。
“你叫眉如初?”随故的眼中充满惊喜,惊叹了一声上帝,“这也太有缘了,‘眉眼如初,岁月如故’不就是在说我们俩吗?”
他这话甚是熟悉,如初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高一的那个上午。
有一个少年在她的身边坐下,她好奇的拿过他的学生证,看见上面的名字后,她也是笑容明媚的对他说:“咱们俩名字还挺有缘的。”
她仰起头去看眼前的人,随故被她眼中的荒凉和怀念深深震慑在原地,她好像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薄延从走廊出来时恰好望见这一幕,如初正在和一个陌生男人深情款款的对视,这瞬间就打翻了他心里的醋坛子,他就才出去一小会,她就在那里招蜂引蝶了。
他疾步上前,揽过如初的肩膀就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然后敌意的望向对面的陌生男人,和他宣誓主权。
如初不喜欢被他这样大庭广众的拥着,小幅度的挣了挣,反而引起了男人的不满,将她拥的更紧。
薄延埋下头,这时候就只能用威胁:“再动,我就亲你了啊。”
后者果然迅速乖了下来。
薄延的心中顿时一片苦涩,又赌气的觉得还不如让她动着。
近看眼前这对璧人,随故才发现这两人似乎有些貌合神离啊。
薄延被眼前男人突然笑起来的样子惹怒,“你笑什么?”
随故收了笑,迷茫的耸了耸肩膀,“我笑了吗?”
薄延:“……”
你当我瞎啊?
他到底笑没笑,薄延并不关心,他现在只想带如初赶紧离开,不能让这个男人觊觎到他的如初一分一毫。
随故望着那男人匆匆忙忙揽着如初离去的样子,觉得着实好笑,就好像别人在虎视眈眈着他家的宝贝一样。
不过,随故对如初确实起了想法,他扬声喊了一声如初的名字,大声道:“你哪天要是分手了一定要告诉我啊,我绝对能给你无缝衔接的补上。”
闻言,薄延瞬间炸毛。
外面夜色浓重,大门口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你神经病啊。”
周围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他们身上,如初扶额,推开薄延的手快步往前走,太丢人了。
薄延便也没了要冲回去揍那小子一顿的冲动,赶忙紧随其后和如初去了停车场。
他们直接回霖城,一路上,如初都闭着眼睛装睡,不愿和薄延多做交流。
脑海中忽而晃过吻意给她捧花时的样子,她是真的希望她能够好好的。
然后,是丛蝶和茨菇,一整天她们也都很照顾她。
再后来是大厅里的那个……如初猜不透他的年龄,觉得他应该是比她小的,有种稚气未脱的少年感,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说他叫随故,“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如初发现,但凡和她的名字有联系的人,她都能很轻易的记住。
通过随故,她又想到了孟醒。哪怕他后来回来找过她,她对他的印象仍旧停留在高一高二的那段时间,那是她的遗憾。如果不是薄延,她和他应该会一直好下去。
她像是走马观花般将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过了一遍,忽而意识到,他们似乎都给她发出了一种的讯息。
一种让她舍不得的讯息。
不,她紧蹙眉头,她真的太累了,她不能被他们影响。
迷迷糊糊间,如初就睡了过去。
冷气开的有点大,薄延转身,动作轻柔的为她盖上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