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薄延和伍晨光在一家网吧里“厮杀”,伍晨光看着自己灰了的屏幕,和薄延闲聊:“你今天这是拿第一太高兴了?”
自打薄延多出个妹妹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点的时候出来玩过了。
一整晚,薄延的脑中都不停的回放着出门前小孩看他的眼神,他烦躁的扔掉鼠标。
伍晨光也没再管游戏了,一手搭在桌沿,回身看他,“不应该啊。”
看他这样子也没有一点高兴的样。
薄延这次考试考得很好,他爸妈也没有理由骂他,那这问题估计是出在小孩身上,“你妹惹你生气了?”
伍晨光问完,觉得更不应该了,小妹妹平日里多乖啊,又软萌又可爱还会甜甜的喊哥哥,要说谁惹谁生气,也只有薄延惹妹妹的份。
“我知道了,”想到这,伍晨光恍然大悟:“你把你妹惹哭了,然后你爸妈就把你赶出来了对不对?!”
“我没事惹她做什么?”薄延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伍晨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那小孩有多好。”
他掰着手指头给他数着这些日子来他做过的好事,“我又是送她上学又是接她放学的,早上起来还要给那小孩扎揪揪,晚上还得哄她睡觉,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我还帮她出气……”
他说了一大堆,说完后喝了口矿泉水,自我怀疑道:“我这到底是给她当哥还是给她当爹?”
伍晨光突然有点同情他,不过自从那小孩来到薄延家之后,薄延确实为她改变了不少,混世小魔王校霸同志不仅会照顾人了,就连学习成绩也像是坐了火箭般突飞猛进。
“那你还搁这愁啥呢?”伍晨光不解。
被问及此,薄延的脸色正经了几分,几度欲张口后,他尴尬的把出门前说的话和伍晨光复述了遍。
他那时候也是因为父母误会了他,才一时冲动嘴上没把门什么都往外说,以前那小孩刚来他家的时候他是有点不耐烦带她,但这段日子下来,潜移默化中他对她也习惯了。
伍晨光听完后不得不说:“你那话是挺伤人的,更何况人家还是一小孩。”
……
薄延回到家已经十点,经过二楼爸妈房间,脚步不自觉的放轻,跟做贼似的上了三楼。
小孩的房间在最里面,以前这个点她早就熟睡了,门缝下也没有透出一点光亮。
他的手上拎了一大袋小孩爱吃的零食,想着等明天她睡醒了再给她。
隔天薄延一早就起了,洗漱完后他坐在床边盯着那袋零食发呆。
上学时候的早上小孩都会来敲他房门叫他给她扎揪揪,但现在放寒假了,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他心里奇怪,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耳朵不禁贴到小孩的房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很安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可能是还没醒?
他重新回房,准备再等一等。
直到管家来喊他吃早饭,隔壁房间也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见管家喊完他后就径直走向了楼梯口,他赶忙叫住她:“如初呢,你怎么不叫她?”
管家茫然转过身来,“如初小姐昨晚就被先生夫人送回去了,他们没和您说吗?”
薄延蓦地抬眼,瞳孔一阵紧缩,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管家不知所措:“我说……如初小姐昨晚就被送回……”去了。
还没说完,耳边快速闪过一阵风,她额边的碎发飘了飘,之前还站在房门口的人,疯了一样的从她身边经过冲下了楼去。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愈行愈远。
薄延飞奔出家门口,在分叉路口前他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走,整个世界都好像在他面前天旋地转,他听到小孩被送回去后,直觉告诉自己是他说的那些话造成的。
他的心中霎时间被愧疚填满,想去把她找回来,结果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小孩的家在哪。
薄延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裤子口袋,没摸到手机,他出来的着急,手机和零钱都没有带。
前面就是伍晨光的家,他进去借座机给爸妈打了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便只好再给管家打,问小孩的家在哪里。
管家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在云市钱河镇的一个小村庄,具体是哪家哪户就不得而知了。
伍晨光在一旁安慰他:“兴许她就是回家过寒假,过完寒假就回来了。”
薄延的心里没底,也许就像伍晨光说的那般,但他现在不知道实情到底是怎么样,心中愧疚又着急。
他气急,爸妈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没有知会他,如今把她送走依旧没有和他知会过一声,他们把他当什么了?
可不管他们把他当什么,他现在已经把如初当成自己的妹妹了,他们怎么能一声不响的就送走她呢?
不行,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薄延起身,“你先借我点钱,我回来再还你。”
“你等着。”伍晨光快速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拿钱。
没等到伍晨光下楼,薄延就听见他喊:“你不会是要去找那小孩吧?”
对面喊完,手里攥着一把钱,踢踏着拖鞋从楼上跑下来。
薄延接过来揣进自己的口袋,“我先去找找看。”
伍晨光见他拿了钱就跑,赶紧跟在他后头,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经过门口玄关顺了一双运动鞋就出了门。
薄延叫了辆出租车直接上路,伍晨光坐在后座换鞋,“你都不知道她家到底在哪,这要怎么找啊?”
“小孩跟我说过,她家靠山,进村的时候要经过一条被水漫过的矮桥,到时候问问当地人就知道了。”
等他们找到那地方已经是下午,伍晨光看着眼前丛山环绕的景象觉得真是稀奇,他趴在出租车窗口探出头,“这里空气也太好了吧。”
他们生活在城里,周围都是楼房,像这样的大山也只有在出门旅游的时候才见过几次。
薄延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不解风情道:“赶紧把窗关了,你不冷的啊?”
窗外的冷风嗖嗖的从后座的车窗钻进来,吹得人太阳穴和眼皮直跳。
伍晨光收回脑袋的同时,司机也忍受不了这温度,先他一步把车窗升了上去。
进村后,他们付完钱下车,伍晨光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薄延连吃的都没顾上,直接去询问当地人知不知道姓眉的人家住在哪。
伍晨光趁着他询问的间隙,到路边的小卖部买了几包干脆面。
被问的阿婆恰好是村里的“一级情报员”,整个村就没她不知道的事,她给薄延指了路,说完又摇头接了一句,“昨晚眉家那位没撑过去,还是去了。”
薄延的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呼吸滞了滞,伍晨光撕塑料包装袋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去看薄延的反应,后者已经二话不说拔腿就朝着阿婆说的方向去了。
这下是连干脆面都吃不好了,伍晨光把面塞回塑料袋里,焦急忙慌的跟在薄延后头。
还没到目的地就已经先闻其声,是唢呐的声音伴随着哭嚎,撕心裂肺也痛彻心扉。
如今已到冬季,今天的太阳却是异常浓烈,薄延眯起眼,入目皆是白腰带,他不知道那些哭声里有没有小孩的。
谷雨正在帮忙洗碗,听到边上有人在说“那两个孩子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纭纭,她抬头,视线穿过人群望见了薄延。
她把碗擦干放进篮子里,手在围裙边擦了擦,起身走过去,“来了。”
她上午忙前忙后没接到薄延的电话,后来打回家,管家说他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所以看见他出现在这里,也不惊奇。
“昨晚你出去后,我们就接到了电话,本想带你一块来,你的手机却一直打不通。”
薄延想到昨晚在去网吧路上时没接的那几通电话,他以为接起来又要听到他们责骂他的话,就直接想也没想,赌气的关了机。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晚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一时之间,他想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谷雨带他到灵堂前,“这是你眉叔,都还没来得及让你们见一面。”
薄延依照母亲的意思,在眉叔的灵位前磕了头。
起身后,才看见边上如初小小的身子跪坐在草席上,偶尔抹两把眼泪,肩膀一颤一颤,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他的心上也像是被扎上了细细密密的针,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那天过后,云市下了一场大雪,温度一降再降。
他在这个小村庄,陪她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寒假。
开学前一天,如初才迫不得已的和他回了霖城。
两年后,如初三年级,在父亲忌日当天,母亲抑郁而终。
最后的依靠也没了。
关于如初的抚养问题,亲戚们互相推诿,薄延气不过,连夜带着如初回了薄家。
此后,薄家便是她的依靠。
如初升上初一的时候,薄延已经是大一。
身边的同学每天都能见到如初被一个帅哥接送着上下学,纷纷都来向她打听那人是谁,知道他是她的哥哥后,小姑娘们各个情窦初开,争着抢着想要哥哥的联系方式。
如初有这么一个哥哥她也觉得倍感骄傲,不过被问其联系方式,她叹了声:“我哥都上大学了哎,比我大六岁呢,你们也要吗?”
小姑娘们一听大了六岁,立马都摇起了头。她们这个年纪大一岁两岁也就算了,六岁是真的接受不了。
乔滋从小学开始就和如初是好朋友了,大家散开后,她撑着下巴问如初:“初初,你能接受未来男朋友比你大几岁?”
如初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这么一问,她手上转着笔,若有所思。
想到刚才大家的反应,如初一本正经道:“反正不能找太大的,会有代沟。”
“那你觉得你和你哥之间有代沟吗?”乔滋好奇问。
如初缓慢的眨了眨眼,回想她和薄延待在一起的时候,摇头道:“好像没有。”
感觉薄延比她还小孩子气呢,总是跟她抢东西,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有时候还喜欢欺负她。
乔滋突然在这时候凑近她,压低着声问:“那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我们班好多男生都喜欢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谈恋爱?”
如初的头瞬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
她手掩在嘴边,也低声道:“现在谈恋爱也太早了吧。”
“不早了,李萱都不知道谈了多少个了呢。”
“那你想谈吗?”如初问她。
“想啊,偷偷告诉你,我喜欢尉寻。”
如初了然,唇微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乔滋立马上来捂住她的嘴,警告她:“不许给我乱说哦!”
如初拉下她的手,拍着胸脯给她打包票,“知道啦,我嘴最严了。”
傍晚放学,薄延照常来校门口接她回家。
然而要接的人还没接到,就碰到了以前的同学。
风轻拂,乔缓的裙摆在空中微漾,“好巧啊。”
如果不是她主动过来打招呼,薄延怕是都不会注意到她,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那天晚上真是多亏了你,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好好谢谢你。”乔缓捋了捋颊边被风吹乱的头发,矜持的和他道谢。
“没事。”
薄延曾莫名其妙的因为她打过两次架,一次就是初中时候被别的学校的人当做情敌非要和他约架。
还有一次是高三散伙饭结束,恰好碰到几个小混混调戏乔缓,他就帮忙教训了一下。
她感谢的就是散伙饭后,薄延出手相救的事。
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而已,任谁看到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乔缓还想和他说些什么,薄延却在这时扬声喊了一句,“这儿。”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一个小姑娘笑着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原先站在她身边的薄延已经抬步走上前去,很随意的接过小姑娘的书包拎在手边。
乔滋也大老远就看见了自己的表姐,她和如初道完别,来到乔缓面前。
见乔缓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姐,你怎么了?”
乔缓回过神来,不自觉道:“那就是他的妹妹吗?”
以前初中和薄延同班总能听见他的朋友讨论他的妹妹,每到那时,薄延的眼角眉梢便都是宠溺。
乔滋回头看了一眼,“你是说初初吗?姐,你和初初的哥哥认识?”
初初。
啊……对,他和他朋友总是挂在嘴边的两个字。
以前她可羡慕那个叫“初初”的小女孩了,从他们的聊天中,不难感觉到薄延对她的宠爱。
甚至到现在也是羡慕的。
乔缓看着他们并肩,有说有笑的离开,被他拎在身侧的,独属于女孩子的粉色书包真是刺眼至极。
乔缓蓦地反应过来,她怎么连他的妹妹也要嫉妒?
嫉妒,真是件可怕的东西。
……
如初是在即将升上初三的那个暑假,被杂志社发掘去做了平面模特。
这天她和杂志社约好了拍摄时间,薄延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就陪着她一起去,怕小姑娘一个人会出什么事或者被骗。
当她换上裙子从更衣间出来,周围都忍不住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薄延也抬眼,她笑意盈盈的朝他走来,脚下踩着细碎的光,不知怎么的,他的耳边顿时被如雷的心跳声充斥着,热烈的都不像自己的了。
如初来到他面前,手拎着裙摆如同一个小公主,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期待的问他:“哥,怎么样?好看吗?”
薄延堪堪回神,缓慢点头,“好看。”
得到肯定回答,如初笑起来,像是得到了糖的小孩,小巧的鹅蛋脸满是笑意和少女这个年纪独有的自信。
后来开拍,薄延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望着她出神。
镜头下的少女,气质斐然,颜值与魅力并存。
他突然意识到,当年那个扯着他衣服下摆过马路的小孩长大了。
心中,顿时一阵惆怅,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如初初三开学,薄延也已大三。
他送她去学校的路上,如初边咬着豆浆吸管边说:“哥,我都初三了,自己走路上学回家也可以的。”
走路才十五分钟,没必要麻烦薄延开车送一趟,而且他的学校和她学校也不顺路。
“不行。”薄延想也没想就拒绝。
“啊?”如初放下豆浆,疑惑转头,“什么不行?”
她刚刚说出那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堵得慌。
红灯间隙,薄延有些懵懵然,他是一时嘴快没错,但他心里就是想一直这么接送她上下学下去。
他随便给她扯了个理由,“最近不太太平,等过阵子吧。”
如初没做怀疑,点了点头,又喝了口手里的豆浆,她深呼吸一口,确定自己是实在喝不下了才作罢。
薄延注意到这一幕,“喝不下就别勉强。”
他的话就像是一道特赦令,如初高兴的把那杯豆浆放进了车门边的凹槽里。
车子到达校门口,她和他道别,拿过书包便下了车。
车门关上,薄延余光扫到凹槽里放的那杯没喝完的豆浆,突然有些口渴。
是真的口渴。
他倾身,将那杯豆浆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