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的恩宠

作者:涂沐

“是吗…嘿嘿…我以为是我们寝室的人跟我开玩笑呢…”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坐吧。”他把写字台下的办公椅拉出来给我,然后出去那来两听可乐。我想自己既然来了,不如搞清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对这个我行我素的骆海庭有好感。“照片里的人是谁啊?”我问他。

 “我,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好象对此问题很忧虑。我仔细想了想,果然觉得那照片里的孩子是还没长开的骆海庭。我又问:“你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我…”他依在写字台旁,挠了挠头,说:“我不知道。”

 “你别客气,你说吧,有什么要让我帮忙的?”他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咬住嘴唇,脸红红的,好象在苦苦思索。

 “没关系,廖爱惠是文英的朋友,我们之间也都是朋友,你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兄弟我给你办!”我见他难受的样子,就慷慨大方地说。他感激地望向我,几乎是在哽噎地说:“你真能帮我吗?”

 我第一次听见男生也有这样颤抖的声音,我不禁害怕地回答他:“能,你说吧!”“你做我的冬雷哥好吗?”“嗯?”我没听清。

 “你做我的冬雷哥吧,我真的很想他啊。”他已经不象以前那样冷若冰霜,酷酷的说话了。我发现他捂着脸,好似在哭。我还是没明白,我又问他:“你的冬雷哥是谁啊?”

 我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很蠢,那个冬雷哥一定是照片上像我的男人。我无奈地摇摇头,想自己这两天怎么净碰上一些小弟弟要我安慰呢?我回去一定要查查算命的书分析一下这是好是坏。

 “你别哭啊,我做你的哥哥就是了,反正我也比你大,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走到他面前,看到泪水已从他的手指间撒落,我轻声说道:“你哥哥呢?他不在这里?”他摇头。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要哭呢?你想他就回家看看他呗。”我从身上套出一块干干净净的手绢…我从来不用这种东西,这是黄文英送给我还要每天检查的…递给他。

 他笑了,泪水中他笑得很尴尬,他擦了擦眼泪,羞愧地说:“你可别笑话我,我就这样。”然后他低头喘息了一会儿,喃喃地说:“你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其实我不太想听,我是来过生日的,又不是来听故事的。可是见他这样,我又不好拒绝,顺水人情我何乐而不为?我欣然点头“不过你可别哭啊。”

 我补充道。他恢复了正常,坐到写字台上,用平静如流的语调给我讲了一个与我酷似的青年画家和他的故事。我谈不上感动或是投入,只是在他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痛苦与真切中随他在那些旧事里侧眼旁观。

 而且一种古怪的感觉慢慢渗透进我的心里,让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在骆海庭口中一口一个哥哥的韩冬雷,我想,我是不是在梦中做过那些事情?又或者,那个韩冬雷的梦里,原本就是现在的我。

 ***骆海庭说起话来有点慢条斯里,不过他的嘴长的很好看,嗓音也柔柔的,因此我还能在表面上维持得下去我的平易近人和和蔼可亲。说实话我早就练就了一种听报告式神游术,就是能在潜意识里机械地跟着说话人的节奏和表情哼哈,不管我在想什么,脸上永远是认真思考努力吸收状。我一直在想我的兄弟们肯定是在到处找我,等我吃饭。因此对骆海庭的故事我只得其大概。

 “我爸早先是个鱼民,除了会织网打鱼之外没有别的本事。可我妈不,我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受不了一天到晚风吹日晒的日子,一心想让我家好起来,住上楼房,看上彩电。

 于是在我刚上小学是我妈就和我爸到广州做生意去了,我爸肯干,能吃苦。我妈聪明,会算帐。再加上那几年刚刚改革开放政策好,所以生意红火,没两年我家就渐渐富起来。

 而我那时小,一直住在我外婆家里,我外婆对我很好,她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不但认得字,而且还会画画。她用竹枝在沙地上三下两下就能画出来老鹰捉小鸡,许仙给白蛇送伞之类的东西。

 我很入迷,想自己长大了也要会画画,就天天缠着我外婆要她教我,我外婆就手把手地教我,一直到她断气的那一天。”骆海庭讲起往事,眼里泛起幸福的光芒。我听着听着觉得自己有些嫉妒。他是南方人,管自己妈妈的妈妈叫外婆。

 而我从没见过我的姥姥或奶奶,况且我小时候在我爷爷家里是千人烦万人厌的,那个大门我轻易不敢登。所以我对他流露出的亲情十分陌生,也十分向往。

 “后来我爸把我接到了广州,几年没在一起,他们觉得欠我点什么,就问我是想上大学还是将来和他们一起做生意,不管怎样他们都随我,我告诉他们,我上不上大学无所谓,可我一定要学画画。

 我爸妈说你做什么都供你,反正咱家有钱,于是我还上小学时就到处去美术班少年宫什么的学画画。后来我家人怕我累,干脆就花钱请老师到家里来教我,我那事小,脾气大不懂事,气走了好几个老师,直到…”

 他停下来,把目光转向我,认真地说:“直到冬雷哥来。”“我和他长得很象吧…我看照片了,是很象,但他比我大,至少大五岁。而且我也没有哥哥和亲属长的很象我。”

 我匆忙辩解,我不想让他把我和那个人浑为一谈,更不想由此引出他对我家庭出身的询问。骆海庭浅浅地微笑了一下,好象在嘲弄我的紧张,又接着说:“他在家里是独生子,而且他是广东人,你们不可能认识的。”

 “哦,那倒是,不过将来有机会你一定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啊!我们这么有缘…”骆海庭没理我的客套,继续他缓缓的语调和叙述,我感觉到他好象准备了很久似的。

 “冬雷哥那时大学刚毕业,在广州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只有一边打零工一边画画。他是我家邻居介绍来的,那时我见他很穷,人又老实,就捉弄他,在椅子上撒了502胶水骗他坐,结果他起来时把椅子粘在身上拿不下来,我也不帮他,只是笑嘻嘻地在一旁看,他糗坏了,脸涨的通红,最后他拿裁纸刀把裤子割破了,穿短裤回的家,幸好是夏天,要不然他他真的会打我。”

 骆海庭讲起这事,嘴角微微抬起,一副得意好笑的表情。他已回到往事中,无限沉醉。“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反正我经常气走老师,也没往心里去,但没想到第二周他又来了,上次的事一句话都没提。

 我见他好欺负,就装得乖乖的,心里却在一直想捉弄他。他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别的老师都夸我画画得好,说我聪明。

 他却总挑我的刺,把我的画扁的一文不值。我以为他是在报复我,就在一杯可乐里下了很多安眠药,想向武侠片里一样把他给麻倒,然后在在他身上涂染料…可是那时我还小,不懂得安眠药的剂量,糊里糊涂倒了很多!”“呀!你真是个小坏蛋!”我忍不住说。

 “那里啊,可笑的是,我没注意,自己把那杯可乐给喝了。”他脸上虽泪迹未干,但幸福的表情已见分晓。他说得眼睛发亮,精神焕发。

 “当时我渐渐觉得天黑了,眼这么也睁不开,混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的就想睡觉。冬雷哥叫我,拍我,我也没反应。隐隐约约中他抱着我,先是走,后是跑,我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里,很舒服,很高兴…”

 “咦,你说话怎么象你爱上他了似的?”我调侃道。“你说对了,我是爱上他了。”骆海庭面向我说,他很肯定,也很直接。

 “我不信。”“冬雷哥以后就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他不但教我画画,还带我去爬山、游泳,而我,却总想起那天我在他怀里的时候,我怎么也忘不了,忘不了。”

 我告诉他:“那是因为你没有哥哥,对年长的男人有依赖感,这没什么。”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轻得发哑地说:“是啊,冬雷哥也是这么告诉我的。”“这是常识。”我谦虚地说。

 “那年我放暑假,我爸妈到香港进货去了,冬雷哥就在我家陪我。有一天夜里,下大雨,雷声很响,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不着觉,我就跑到他住的客房里,要和他一个被窝。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生气,骂我说男孩子不应该这么胆小,非要赶我出去。我赖着不走,他就说,如果我不出去他就走。那时已经很晚了,天气也不好,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说他不和我一被窝那我就赶他出去。

 没想到他真的穿上衣服就要走,我怎么拦也拦不住。我看着他出门,跑到雨里去。我很害怕,坐在门口呆呆的都要哭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一进门就把我抱在怀里,虽然他都湿透了,但我发现他身上很热,象发烧一样,我们,我们…我亲了他的嘴,他也亲了我的…我们…”

 “…”我不知觉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我该笑呢?还是该沉默呢?最后我说:“哦。”“第二天我醒来,他已经走了,我以为他回家去了。没想到晚上他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在青岛找了份工作,马上就要走。最后,他告诉我。说他对不起我,要我好好画画,考一所好的大学。”

 “哦,是吗。他说的对,我是说他让你考大学说的对。”我语无伦次地答复着。“他骗我,他根本没去青岛!他给了蛇头钱,要偷渡去香港。结果船遇上了台风,没出公海就沉了,他再也没回来。”骆海庭发出绝望与嘶哑的声音。“淹死了?”我口没遮拦,惊奇地说。

 “他没死。”骆海庭没有恼怒,只是把眼光停在我脸上充满坚定地说。

 “那倒也是…说不定他被谁救了,现在正在外国或香港忙他自己的事情呢。”此时我下了一决心,今生今世决不乘船或游泳,因为我知道了有一个长的和我很象的人就是淹死的。

 “前几天我又梦见他,他说他回来了,而且,再也不走了。”骆海庭好象特爱哭,说着说着眼泪又在眼框里打转。我向来讨厌男生这样,慌乱地说:“好啊,只要你心里记得他就好。”

 “那天我在学校的花园里看到你,我以为是冬雷哥来找我了,我大声地喊,可是你却连头都没回。”

 我想我当然不会回头了,我怎么知道他叫的是我。我知道韩冬雷是谁?话又说回来,就算我知道了他们俩着码子不清不楚的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尤其是这种比较隐私的事,我从来都不掺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