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垂下眼,默然无声,再不说话。
“我从小就胸无大志,直到长大了也没有什么才华,除了打马球之外,也没有任何长处。豆蔻比我大十岁,常劝我说,好歹字写得还行,在这方面练一练也好。于是我发愤了三个月,只写她的名字,那两个字,确实练得不错……”他说着,脸上露出模糊的笑意,他的目光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仿佛看着那时年少无知的自己一般,珍惜惋惜,“我八岁的时候,我爹曾说将豆蔻许人,我在地上打滚哭泣,绝食了三天,我爹娘终于屈服了。我就这样霸占了豆蔻二十多个年华,现在想来,要是那时豆蔻嫁人了,她这辈子一定……比在我身边好多了……”
李舒白皱眉打断他的话,说道:“然则你娶了同昌公主,又多误了一个人。”
“我有什么办法?我只不过打了一场马球,见场边一个女子一直看着我,便挥着球杖冲她笑了一下,谁知道过了几日宫中传来旨意,说皇上要将同昌公主下嫁于我————那时候我甚至连翰林院都进不去,可才过了短短一年,我如今已经是兵部侍郎,同平章事!”韦保衡急切地反问,仿佛替自己辩解,“夔王爷 ,或许您一出身就拥有这些,根本不在乎,可对于一个普通男人来说,娶一个妻子,拥有锦绣前途,甚至一两年就能官拜宰相,您能想象这样的事情有谁会拒绝吗?”
“可你要的太多了,韦驸马。”李舒白缓缓摇头,说,“你将豆蔻带到公主府来,置公主于何地?而你明知公主和别人分享丈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却还要让豆蔻涉险,又置豆蔻于何地?”
“是……我爹娘也这样说。但我……我真的舍不下她。公主发现豆蔻时,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请她容忍豆蔻,她答应了我,但一转头豆蔻就死在了这里……在这么浅的池子里,她就算失足落水,又怎么会死?唯一的可能,是被人将头按在池子中的淤泥里活活窒息死的……”
他说到这里,怔怔地看着水池边的离离青草,喉口哽住,呼吸沉重,再也说不下去。
黄梓瑕只觉得自己心绪复杂,也不知该同情他对豆蔻的情意,还是厌弃他对同昌公主的卑怯。
耳边听得李舒白的声音,一向平静的声音也带上冰冷的意味:“韦驸马,你明知道公主有先天隐疾,在魏喜敏惨死、她梦见潘淑妃讨要九鸾钗之时已经发作,却还要雪上加霜,在她身边再度制造危机重重的假象。本王倒是怀疑,所谓豆蔻魂魄不安、半夜知锦园鬼泣之时,就是你装神弄鬼,企图击溃公主,为豆蔻复仇吧?”
“我只是想吓吓她,并没有想杀她……我真的只是要吓吓她而已……” 韦保衡茫然摇头,“只要我是同昌公主驸马,我就有无比广大的前途,公主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们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驸马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吓公主吧。”黄梓瑕忍不住说道,“您在马球场上一番手脚,让本就寝食难安的公主请皇上派人入府调查,而在我们调查此事时,您又故意将一切矛头与线索指向豆蔻的死,您是想借题发挥吧?”
韦保衡听着她毫不留情的话,望着知锦园内深深浅浅的绿色,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说:“公主……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天之骄女,个性自然激烈。她刚发现我与豆蔻的关系时,曾经十分愤恨,但我苦苦哀求,她见豆蔻年纪已大,又知道是一直照顾我长大的,才悻悻放过了。后来,在豆蔻死后,我曾看过府中账目,发现她正派人给豆蔻找外面的小宅,只待那边布置好,便要将豆蔻送过去。”韦保衡说到此时,终于怔怔地流下泪来,低声说,“公主……实则不是坏人,她性子虽不好,但她已经着手准备将豆蔻送出府,又何必在这里弄死她呢?”
李舒白与黄梓瑕默然对望,李舒白问:“所以,杀死豆蔻的人,不是公主?”
“我想不是她……但却是一个,能够让公主将此事承揽上身的人。”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李舒白与黄梓瑕都在一瞬间知晓了他指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今天周六,祝大家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