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周家大伯才没这个闲工夫,一面招呼其他人赶紧干活去,一面伸手去拉周家阿爹,嘴里赔着不是:“三弟,别跟那傻婆娘计较,回头等得空了,我见天的收拾她,看她还怎么瞎蹦跶!”
说这话时,周家大伯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莫说就站在他跟前的大伯娘了,连远远的站在堂屋廊下的大堂嫂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下,大伯娘涨红了脸,想也不想的就甩出一句话:“我好歹也是大金的伯娘,说他两句怎的了?没娘的孩子是可怜,也不能像三弟那样往死里宠罢?再说李氏她都改嫁了,再要是没人管着,万一往后干出杀人放火的事儿……啊!!”
若说之前那巴掌只是想给自家婆娘一个教训,因此响声是有的,力道却是真的不重,然而紧接着这一下,却直接将人横着打飞了出去。
周家大伯原就是庄稼把式,天生一把好力气,再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本就有不小的差距,更别提这一巴掌凝聚着他满腔的怒火。
只一巴掌哪里够?周家大伯怒气冲冲的上前,揪起摔在地上的婆娘,左一下右一下,抡起巴掌狠狠的抽。
其他人都在发懵,等回过神来之后,又赶忙上前拉架。
按说,看到这种情况,头一个冲上去的该是大山他们仨兄弟,可大山却被他婆娘给拦下来:“别去,叫阿爹狠狠出口气这事儿兴许还能了结,你要不叫他出气,指不定回头就真的写休书了。”
大山停住了脚步,先是诧异的看了他婆娘一眼,旋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二山倒是没人拦着,只是他自个儿有些发懵的看着院子里的乱象,脑子里嗡嗡作响。作为儿子,他是应该上前拉架,可凭良心说,他是真的有些寒心了,被他娘方才那话。
但凡是周家的人都很清楚李氏在大金心目中的地位,哪怕今个儿这话是对着周芸芸说的,后果还不算严重。当然,就他娘那个怂货,是绝对不敢冲着周芸芸撒气的。所以,柿子挑软的捏,明明是他爹给了气受,居然回头就撒给了大金?将心比心,今个儿要是他娘被休了,二婶娘或者三婶娘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他铁定一记老拳挥上去。
没娘已经很可怜了,还当着面说亲娘改嫁了?再不好好教养指不定往后就要杀人放火了?
啊呸!
大房三兄弟里头,俩大的都放弃了,最小的三山倒是冲上去了,可惜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顶甚么用?事实上,拉架没成功不说,还给周家大伯一个胳膊肘捣在了地上,狠狠的摔了个屁股蹲。
最终,还是周家二伯带着俩儿子将人拉开的,只是等到了那会儿,大伯娘整张脸都已经没法看了。
“哎哟,大哥你这是……”周家二伯也是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了,唯一值得情形的是,今个儿好歹不是他大哥跟三弟干架,要不然他是真的要一头撞死了。至于大哥跟大嫂谁对谁错,他是完全不在意的,哪怕把大嫂休了又如何?他哥不一样是他哥吗?
憋了半晌,周家二伯只道:“好歹在院子里,你就是要打婆娘,不能夜里回屋打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的望了过来,周家二伯才不管旁人怎么想,只将他大哥往后院拽:“行了行了,气也出了,左右是你婆娘,回头有的是时间收拾她。咱们赶紧把活儿赶出来,别等下给阿娘看到,又要挨骂了。”
大河和二河面面相觑,不过既然大伯和亲爹都跑了,他俩留下也没意思,毕竟说是拉架,其实就是拦着大伯不让打人。如今,打人的走了,他们还愣着干嘛?
“走走,大山哥也走,赶紧去干活。”大河招呼了一声,顺便叫二河将二山也拖到了后院,眨眼间,院子里就空了大半。
两位堂嫂很快就回屋继续做绣活了,三山则连滚带爬的抱住他娘大哭,一旁的三河则一脸发懵,看看三山又瞅瞅大金,似乎在思考应该去安慰哪个。
周家阿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三山,带你娘回屋歇着去。三河,你去村里瞅瞅,看你阿奶往哪儿去了。芸芸进屋来,阿爹有话跟你俩说。”
“阿娘真的改嫁了?”大金脱口而出。
虽说大金很清楚,极少会有弃妇守节的事情发生,事实上平头老百姓里头,寡妇也很少会守着。旁的不说,就三奶奶家的长媳,当年不就是男人死了不到百日就改嫁的?
然而,道理归道理,想让大金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芸芸你说呢?”周家阿爹没直接回答大金的话,而是扭头看向刚进屋的周芸芸。
周芸芸愣了一下:“呃,应该是真的,大伯娘不是那种会编瞎话的人。”
即便周芸芸打定主意从今个儿起就不再理会大伯娘了,却也没办法往她头上按一个信口开河的罪名。事情绝对是真的,甚至有可能早就已经发生了,毕竟以李家那种情况,是不可能白养着李氏,慢慢替她寻摸一门好亲事。甚至周芸芸还恶意的猜测,指不定李家又将李氏卖了换钱换粮呢。
还真别说,这回真叫周芸芸给猜着了。
李氏被娘家人以两斗粗粮的价格嫁给了一个年过五旬的屠夫。据说那家挺有钱的,屠夫的原配生了五个儿子,都已经成了亲,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可以说,李氏嫁过去也挺好的,既不用伺候婆母,还有儿媳妇伺候她,哪怕娘家昧下了聘礼,且她一文钱的嫁妆都没带过去,对方也没说啥。
“……这是春耕以后没多久的事情,我就知晓那么多,这还是听人说的,不知真假。”周家阿爹将他所知道的李氏近况一一说了出来。
其实,真不是他好打听,而是村里就有那些个闲汉会凑到他跟前说给他听。也亏得如此,不然他就真的要一问三不知了。
大金沉默许久,最终也没开口问李氏究竟嫁到了哪个村子。其实,嫁得近嫁得远完全没有任何差距,只因一旦改嫁,从此以后跟前夫家中再无任何瓜葛,包括自己的亲生骨肉。
周芸芸从原主的记忆里也知晓了这里的风俗习惯,说真的,除了感到冷情外,更多却是松了一口气。
寡妇、弃妇改嫁后,跟自己亲生骨肉再无任何关系这一点,也许对于大金来说很是残忍,可反过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长痛不如短痛,狠狠的痛上一回,永永远远的失去希望,总好过于时不时的来一记钝刀子。
见大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周芸芸到底还是心软了,只好硬着头皮扯开话题:“大金,我觉得这个机子应该快弄好了,起码方才那声响就很带劲儿了。要不,咱们再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