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何须剑

作者:酥油饼

  “行刺谁?”

  塔布面色古怪道:“何容锦。”

  何容锦拿葫芦的动作微微一顿。

  阙舒皱眉,半晌才道:“哦。”

  塔布想问这个刺客如何处置,就见祁翟走过来道:“王,布库询问何时启程。”

  阙舒看了看天色,“启程吧。”

  祁翟由于“身负重伤”,不得不被阙舒和塔布搀扶着上马车。何容锦双腿不便,成了这辆马车唯二的客人之一,阙舒和塔布在外骑马。

  车轮缓缓转动,祁翟坐起来,含笑道:“将军,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静下来聊天了。”

  何容锦道:“或许会被你想象中更久。”

  祁翟道:“您既已决定随我回西羌,难道还不愿放下昔日种种吗?”

  何容锦道:“放不下的人不是我。”

  祁翟愣了愣,苦笑道:“不错,放不下的人是我,是王。”

  何容锦打开葫芦,闻了闻,终究没舍得喝掉葫芦中的最后一口酒。

  祁翟道:“戒酒不易啊。”

  何容锦道:“谁要戒酒?”

  “将军不打算在军中重振旗鼓吗?”祁翟道,“西羌战事频频,正是需要将军的时候。”

  何容锦道:“你为何不问,我需不需要你们呢?”

  祁翟道:“若是不需要,将军又为何要随王回到西羌?”

  何容锦闻言,疑惑地转头看他。

  祁翟忙道:“我只是想劝将军莫要为过去之事影响了将来的前程。”

  何容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让,忽而笑道:“你还是祁翟。”

  祁翟一怔道:“我自然是祁翟,将军以为我是谁?”

  何容锦默然地闭上眼睛。

  一路无事。

  不知是否是布库上了心,沿路打点得十分周密,阙舒一行人自夜闯营地的刺客之后再没有遭遇其他事情,那个密加叶护不知是胆怯还是死心,再不见其他动作。

  眼见边境在望,何容锦的心稍稍活动开来。

  他之所以答应阙舒上路不过是想让他离开突厥尽快回西羌,却从未想过要回到西羌。因此随着离西羌越来越近,他开始找离开的机会。

  但此事殊为不易。不说其他,且说祁翟这只老狐狸便极不容易对付。何容锦白日与他同乘一辆车,夜晚与阙舒同睡一间房,根本没有落单的机会。

  看来,只能制造时机了。

  何容锦第一个想到利用的便是布库。

  布库的背景阙舒和祁翟不知道,他却一清二楚。此人一直是铁杆确珠党,在确珠还在哂勃特当设时,他便与确珠走得很近,何容锦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虽然相交不深,却知道此人心思缜密沉稳,对确珠忠心耿耿,若以确珠之名求助,应当是十拿九稳。

  不过自从阙舒两番遭遇刺客之后,对突厥所有人都变得十分谨慎,哪怕布库那一夜在营地的表现并未露出任何可疑的迹象,还是叫他们暗暗提防起来。所以要与布库联系并非易事。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何容锦正发愁如何与他联系,机会便送上了门。

  塔尔旗是突厥到西羌的最后一座重镇,布库为向使团践行,特地在设下酒宴。

  何容锦原本担心以祁翟的谨慎会婉拒,谁知他竟主动向阙舒建议赴宴。

  “只怕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酒宴。”祁翟一句话就把塔布激了起来。

  塔布大叫道:“既然不是普通的酒宴,为何还要去?”

  祁翟道:“你可听过一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塔布道:“听过,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祁翟道:“布库设宴,我们赴宴,这便是明枪。布库设宴,我们不赴宴,那随之而来就是暗箭。与其让他们藏头露尾地躲在暗处,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赴宴,看一看他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王以为如何?”

  阙舒看着何容锦,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有些道理。”

  塔布道:“此去西羌不过几日的路程,我们只要派人去西羌边境知会一声,叫他们派兵过来迎驾,再加紧些脚步,赶得快些,还怕他们有什么暗箭暗枪?”

  祁翟苦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他们将我们派出去知会的兵士截住了呢?又或者,他们在前面设伏,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塔布怒道:“他们敢?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西羌大军立时便能兵临城下!”

  祁翟道:“有何不敢?我们这支使团出使的使者是我,是祁翟,哪里有西羌王?谁能证明西羌浑魂王在使团里?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承认王在使团,可是堂堂西羌王出使突厥为何要偷偷摸摸?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是否在暗中策划什么阴谋对付突厥?”

  塔布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晕头抓向,好半天道:“就算你是使者,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死在突厥啊。”

  祁翟叹息道:“是啊。西羌若要追究也不是不可,只是谁来追究又是一门学问。”

  何容锦听到他的叹息声,猛然想起那封信,想起那个传闻中已经战死的闵敏王,心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阙舒没有子嗣,也未及立下继承人,若是阙舒有个三长两短,谁会是下一个西羌王?

  答案不言而喻。

  若闵敏王重新登基为西羌王是否会为浑魂王报仇?

  答案又不言而喻。

  他本就想让祁祁翟答应赴宴的,只是被他这么一番解释之后,他觉得这场酒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30、别有用心(二) ...

  在祁翟的极力支持下,阙舒最终决定赴宴。

  或许是为了避嫌,布库并未将地点选在镇上官员的府邸,而是选在镇中最大的酒楼。

  何容锦从马车上一下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膻气扑鼻而来。

  酒楼灯火辉煌,一眼望去,皆是红通通的喜意。

  布库早等在车外,看到他也只是略点了点头,便迎向祁翟。祁翟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走路的时候慢慢吞吞。

  布库不敢催促,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

  到了楼上,等候的大小官员纷纷相迎,祁翟面带笑容,不卑不亢地一一还礼,气氛十分融洽。

  不过塔布被祁翟如此这般的提点一番之后,不敢放松警惕,亦步亦趋地跟在祁翟身后,保护着他身后的阙舒。阙舒处之泰然,只是拿眼瞧着何容锦。

  何容锦见他们入席,原想随意找个位置坐,不想布库竟将他请到了主桌。见他面露不解,布库笑道:“你是小可汗府的总管,又是使节亲口所指的译官,怎能坐得这么远。”

  祁翟道:“坐这里好,也好让我与护卫队长多亲近亲近。”

  何容锦只好陪在末座。

  席上觥筹交错,布库敬了几杯,布库回敬一杯,双方只谈风花雪月,绝口不提夜袭之事。

  夜愈深,酒正酣,笑语声不断,有客步蹒跚。

  何容锦喝着酒,脸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亮,酒穿喉过,如饮水一般。

  布库似乎也喝高了,说话大着舌头,对祁翟的态度也开始随便起来。

  祁翟还如往常一般笑呵呵的,犹如刚坐下的时候,对布库时不时拍过来的手掌一概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