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是供给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者是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望京驿是出康都往西第一座驿站,也是距离康都最近的一座,其建筑规模和设施条件在大康驿站中也数一流。
可无论驿站设施条件怎样,住宿房间也是阶级分明的,胡小天这种正九品下级别的芝麻小官,只能和普通邮差享受到一样的待遇,出示了文书和官印,驿馆方面给他们提供了两个房间,一间单间,一间大房,单间能睡两个人,房间也小的可怜,除了两张床铺之外,插脚的空都没有,大房里靠墙有一溜通铺,能睡六个人。
胡小天原本以为单间是给自己的,可慕容飞烟是个女人,就算他愿意同房而眠,人家也不会同意。问过驿丞才知道,单间是给慕容飞烟的,给他安排得是通铺。这货不由得有些郁闷,和这四名家丁睡在一起,有没有搞错,老子好歹是个正九品官。
不过胡小天也没动怒,毕竟人家驿丞级别都比他高,出门在外,还是少惹是非,这货陪着笑道:“我们里面有一位女眷,能不能多给一个房间,不然总不太方便。”
驿丞的态度非常恶劣,他显然没把眼前这个九品芝麻官看在眼里,冷冷道:“没让你们六个人睡通铺已经很照顾你们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一个九品官居然还要单独房间?”
胡小天心中暗骂,狗曰的狗眼看人低,老子记住你了,有朝一日你犯在我手里,我绝饶不了你。慕容飞烟道:“算了,就这样吧!我先回房间了!”她将自己的行李取下来,马匹交给胡佛照顾,转身去自己的房间了。
胡小天忍着气向那驿丞道:“大人,您看要不这样,我们添点银子,再给我们一间房?”
“住满了?没有,你爱住不住!”驿丞说完转身就走。
胡小天这个怒啊,可也犯不着为这件事跟人家翻脸,公办机构就是这样,看人下面条,任何时代都是如此。别看这些小官,越是小官越是势利,越是现实。
人一旦习惯了锦衣玉食,突然改换一个环境就会变得不适应。躺在硬邦邦的大通铺上胡小天辗转反侧,五个人睡六人的大通铺本来还算得上宽敞,加上几名家丁都刻意把空间留给他,让他尽可能睡得安稳些。可清醒的时候知道,一旦睡着了人的举止就不受意识控制了。
首先是梁大壮打起了呼噜,然后是胡佛,李锦昊和邵一角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呼噜打得响,这个刚刚消停了一会儿,那个又排山倒海般传了过来,几人睡觉也不老实,没多久梁大壮就翻腾到胡小天的地盘上了。
胡小天这个郁闷啊,双手捂住了耳朵,总算是挡住了些许的呼噜声,可又有人开始磨牙了,再加上几个家伙的脚都不是一般的臭,胡小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正想下床,梁大壮的一条大肥腿啪!的一下压在了他的身上。嘴里还咕唧咕唧地嘟囔着:“我操你大爷,我操……嗯呐……”
胡小天心说这厮该不是骂我吧?
“胡小天……我操你大爷……”
点名道姓了,胡小天一脸无奈地望着这厮,应该是睡着了,这货心里该有多恨自己啊!连做梦都不忘咒骂自己,按照过去的处理方式,胡小天应该揪住这厮的耳朵,照着他的这张脸上饱以老拳,打到这厮满脸开花,打到他满地找牙才对。可胡小天并没有这样做,他肚量没那么小,老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犯不着和一个家丁一般见识,轻轻将这厮的大肥腿给挪开,然后蹑手蹑脚下了床,拉开房门,走入院落之中。
明月当空,月色正浓,霜雪那样的清晖笼罩着驿站,胡小天披着外袍,站在溶溶月色之中,感觉心境平和了许多,任何人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这个道理简单而朴素,人想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那么的容易。他望向隔壁的房间,灯光仍然没有熄灭,慕容飞烟应该还没睡,却不知这妮子此时正在干什么?胡小天不由得产生了一探香闺的念头,可这时候去打扰人家终究不太好。于是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暮春的夜晚还有些凉,他裹紧了衣袍,此时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门轴发出吱嘎声响,室内橘黄色的光线从开门的缝隙中投射到外面,和洁白的月光融合在了一起。
慕容飞烟身穿深蓝色长袍缓步走了出来,她刚刚洗过头,黑长的秀发披散在肩头,肌肤洁白如玉,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一双剑眉英气逼人,明澈清冽的双眸在月光下深邃而明亮。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胡小天,虽然此时的目光中没有任何鄙视的成分,可胡小天仍然产生了被鄙视的错觉。别人俯视你,是因为你所处的位置,你坐在地上,只能仰视别人。
还好慕容飞烟没有打算长时间维持这样的姿势,她将长袍提起一些,在胡小天的身边坐下,慕容飞烟属于那种大方豁达的女孩子,她很少在乎所谓的淑女形象,朴素自然,却积极健康,她的身上也少有多数女性身上的忸怩,比如她可以穿着男装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又比如她可以像男人争强斗狠,又比如她从不在意自己的坐姿,坐太师椅的时候,习惯于大剌剌地岔开两条腿。而现在她坐在石阶上,也不像多数女孩子一样,用双臂抱住膝盖,营造出一种我见尤怜的柔弱姿态,一双美腿直直伸了出去,然后交叉在一起,双手向后撑在石阶上,抬起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怎么没去睡?”
胡小天给出了一个和这厮气质完全不符的答案:“赏月!”
慕容飞烟虽然知道他有些文化,可绝不相信他会有赏月的雅兴,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睡不着吧?”
“你怎么知道?”
胡小天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喔,我明白了,你偷窥我!”
“谁偷窥你?瞧你这副德性!”
胡小天道:“没偷窥我怎么知道我睡不着?”
慕容飞烟道:“我房间在你隔壁啊,你们那边鼾声震天,排山倒海似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胡小天道:“这样啊!原来是偷听,那我晚上要是方便你岂不是听得……”
慕容飞烟一张俏脸立时变得冷若冰霜,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改善,可还没到能肆无忌惮地开这种玩笑的地步,慕容飞烟剑眉微竖,双目凛然,冷冷道:“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胡小天嬉皮笑脸道:“开个玩笑,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什么?”慕容飞烟的确不懂什么叫幽默,这个词儿原本就是舶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