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山张师兄?”符真真苍白着一张脸,眼睛亮得可怕,仿佛自己听错了般反问道,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道士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了,但他是出家之人,一时没往男女感情纠葛上去想:“张远山乃真武派这一代七子之一,虽然只是排在末尾,但亦备受重视,若要结亲,也只有他才能让宋氏满意。”
他以为两人是怀疑张远山作为结亲对象的必要性。
旁边的孟奇想要阻止他回答,已是来之不及。
“好,很好。”符真真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离开队伍,往着城外别的方向而去。
她不知觉用上了轻功,快若惊鸿,似乎想要将这无法接受的事实抛在脑后。
这个时候,孟奇当然不能自行上山,叹了口气,施展开“捕风捉影”,追了上去。
队伍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猜测是两人闹了口角,有人觉得与张氏招待不够隆重有关。
道士皱着眉头,暗暗道了一句:“莫非是张氏小子惹的风流债?”
符真真见山过山,见水跨水,在野外胡乱跑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孟奇缀着她,没有上去劝说,这种情况,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跟着,防止她出意外,也算尽一份小伙伴的职责。
跑了很久,符真真终于体力耗尽,速度慢了下来,越来越慢,前方是一处幽静的小山,上面隐约能看到精舍。
她双手捂住脸。发出呜咽的声音,孟奇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上去劝两句。没了情郎,好歹还有家人师门。莫要自暴自弃。
突然,一阵庄严的鼓声传入了两人耳朵。
当!
鼓声之后是悠扬深远的钟声,仿佛响在每个人心头,荡去烦恼执着。
符真真浑身一震,双手下滑,呆呆地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脚步迈开,沿着小山石阶往上。追寻着钟声的由来。
孟奇摇了摇头,缓步跟了上去,心里组织着语言,想着等等怎么劝说。
这座小山有着几处寺庙,是道门附近顽强存活的禅林,香火一般,来往僧人皆是身手平凡的样子。
符真真一路上行,越过了几座佛庙,停在了一间尼姑庵前。
她转过头,脸上犹自挂着点点清泪。眼神略显空洞地看着孟奇:“一直以来,师父都让我出家,成为影华庵真正的嫡传。摆脱红尘诱惑,潜心研究,但我总想着找个好夫婿,红袖添香,画眉点额,携手闯荡江湖,就像我爹娘一样,所以坚持只作俗家弟子。”
“直到今日,我才知师父所言非虚。世间夫妻,能像我爹娘一样恩爱的能有几对。山盟海誓是空,耳鬓厮磨是空。言犹在耳,已是与他人结亲,红尘多苦,皆是虚幻,为什么不能出家?”
孟奇张了张嘴,刚才组织的语言又派不上用场了,不过他也稍微松了口气,出家总比报复社会好,以符真真用毒用药之能,说不定张远山就得冥婚了。
符真真只是述说,压根儿就没指望孟奇回答,转身走入庵堂,寻找主持师太。
孟奇吐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尼姑庵,摆设陈旧,比丘尼只有十来位,穿着朴素,有老有少,神情安详,让供奉菩萨的佛堂充满了清净的味道。
“你想出家?”主持师太并未因为有人皈依而显得喜悦和激动,反倒是郑重地询问了一句。
符真真低眉垂眼,跪在蒲团之上:“是。”
“你眼角带泪,身后跟着男子,应是情伤,若一时冲动,还是不要出家的好。”主持师太劝着符真真。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只是热心的小伙伴,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符真真将刚才对孟奇说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双眼泛着迷雾地看向主持师太:“情爱虚假,还请师太成全。”
主持师太叹了口气:“既然是佛门弟子,那贫尼就顺了你的意思,但愿你能静心研究佛法,真正地大彻大悟。”
符真真乃影华庵之人,度牒取名之类的肯定回去再弄,因此这边并没有太过繁琐的步骤,很快就让符真真跪在了菩萨像前。
主持师太看了一眼孟奇,没有撵他离开,任由他旁观,手持剃度刀,走到了符真真面前。
“再问你一次,真的想要青灯古佛吗?”她神色变得庄严。
符真真望着前方青灯,微微点头:“是。”
孟奇下意识走了一步,嘴巴张开,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劝阻,看着主持师太将剃度刀放在符真真头顶,看着一缕缕青丝飘落。
“烦恼落尽,红尘远离。”主持师太一边剃发,一边对符真真诵念着这句话。
符真真牙齿紧咬,随着头发渐渐落光,她稍微放松了一点,露出解脱不少的神情。
听着“烦恼落尽,红尘远离”的话语,孟奇似乎又回到了初临这个世界的时候,想到了师父师弟,心中忽地怅然。
很快,符真真落完了青丝,到后堂换了一身淄衣,戴上了僧帽,平静了不少地走到孟奇面前。
看到她这一身尼姑打扮,看到禅堂青灯如豆,孟奇一下心有所感,各种情绪上涌,低低浅唱了一句:“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有几本……”
符真真原本还想强笑一句孟奇唱的乡野俚曲,可入耳之后,却渐渐听得痴了,又是两行清泪滑落。
青灯摇曳,说不尽的孤寂清冷。
孟奇收敛住了情绪,停住了浅唱,长叹一声。
符真真勉强笑道:“你怎么突然唱起乡野俚曲?”
孟奇看着他,笑了笑:“不唱这个,那给你念佛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声音平和,佛经回荡在禅堂内,竟真有几分红尘如梦的味道。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符真真低声重复了几遍,愈发痴了。
唉,痴儿,孟奇内心再叹一声。
良久,符真真回过神来,刻意转移了话题:“我还以为你会帮他阻止我出家的。”
毕竟孟奇与张远山认识更久,交情更深,她毫无疑问地相信,孟奇会站在张远山那边。
“若心不净,纵使青丝落尽,身在空门,亦只不过是表面功夫,根本不算出家,随时都可以还俗,若心已空,看破了红尘,哪怕夜夜笙歌,享尽荣华,也是出家之人。”孟奇表情正经地说道,“心外无佛,出世入世、空门红尘,都只在你心中,我又怎么阻止得了?”
符真真听得入神,末了泛起一丝苦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太正经的和尚,想不到你离开少林之后,却反而像得道高僧了。”
“当然。”孟奇毫不“谦虚”,“所以,剃度不算什么,你若想通了,自然可以像我一样还俗,要是又悲伤绝望了,随处找间庵堂,还能继续出家,出出入入,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头发难长啊。”
符真真纵使心痛魂伤,也差点失笑出声,刚刚还赞他像位高僧,转眼就不正经起来。
不过,这样才是熟悉的小孟啊。
孟奇看了一眼符真真,忽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出家为尼还是不好。”
“你现在才想阻止我?”符真真哭笑不得地问道。
孟奇郑重点了点头:“反正是远离红尘,何苦一定要当尼姑呢?道姑也是出家人啊,不用落发,比你现在好看多了,以后出出入入也方便。”
噗,符真真终于忍不住笑,小孟真是跳脱风趣,这么严肃难过的事情,他都能插科打诨,缓解气氛。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又出来了。
过了一阵,她幽幽叹了口气:“孟奇,多谢你开解,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说的心里话。”孟奇才不承认刚才在宽慰劝解符真真,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时,门外有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师太,可曾见过一女一男,女的个子这么高……”
张师兄追来了?定亲宴结束了?孟奇一愣。
符真真脸色大变,惨白着对孟奇道:“我不要见他!你帮我打发走。”
“我会和张师兄聊聊的。”孟奇知道符真真这个时候情绪激动,张远山进来多半又是一出琼瑶苦情戏,而且说不得还适得其反,因此打算出去拉走张远山,让符真真静静,自己也弄清楚定亲之事,看有什么误会或可以补救之处。
说完,他突地想起一事,内心略有悲哀浮起,唉声叹气道:“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是成为白衣飘飘、潇洒不羁的剑客,谁知道现在,现在,像个居委会大妈!”
专门调解感情婚姻家庭问题……这画风越来越不对了……
“居委会大妈?”符真真疑惑了。
“算了,你不懂。”孟奇掩面走出庵堂,迎向张远山。
“真,孟师弟,真真呢?”张远山看到孟奇出来,激动惊喜地问道。
“让她静一下吧。”孟奇吐了口气,“走,咱们喝酒去,你说我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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