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普通病人接受了这样的手术之后必然元气大伤,可是周清的康复速度却超出医生们的预料。
当他坐起身来,看见了病房角落里的那个培养皿时,他十分紧张地问周御:“那是什么?”
“是你研究生从你研究室里带回来的,说是你一直在养的某种植物。”
“什么!他们怎么把它带来了!这里的室温太高了……”周清急着要下床,周御本来要伸手扶住他,但是他却自己走了过去。
培养皿中的幼芽已经枯萎了。
周清长久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但心中的感觉却复杂到难以言喻。
“周清?”周御来到他的身边,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周清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们把它放在这里多久了?”周清问。
他的表情以及刚恢复意识就如此在乎这株幼芽,让周御确信它不是一般的植物。
“从你做手术的时候,你的学生就抱着它站在手术室外。还能再活过来吗?如果是因为室温,我现在就送它回去你的研究室?”
幼芽已经死去,根部也烂掉了。
周清的心脏疼痛了起来,这已经无法挽救了。
他摇了摇头活:“不只是因为室温,还有水里面可能也进入了一些有害的物质……它的培育有太多绝对性的条件了。”
“这是什么特别的植物吗?”周御问。
“这是……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交给我的。本来就很难成活,它能发芽我已经很惊讶了,但还是没有长大。”周清的表情很惆怅,“哥……要不你送我回去研究室一趟吧。”
“好,我去跟丹尼尔医生说一下。”
周清吸了一口气,难道睡梦之中那个S级的生物将自己推开,竟然是道别吗?
因为幼株死去了,他失去了凭托思维的媒介,所以消失了?
如果不回去尼伯龙根,自己是不是没有再见到他的机会了?
丹尼尔医生虽然犹豫,但周清的身体状况好到让他难以理解。检查显示他脑部手术的创面都在愈合。本来这样的手术造成的大脑瘢痕还会引起癫痫,但丹尼尔医生却觉得周清的大脑愈合能力完全超乎常人。他同意了周御的请求,但是只给了他三个小时的时间。
周御开车将周清带回了研究室。周清取出了没有用完的厄尔皮斯液倒入新的培养皿中。
他小心地剥离那粒种子已经溃烂的部分,把仅剩的部分用镊子轻柔地放入液体中,没想到它竟然完全溶于液体,消失不见了。
周清的手僵在那里。
厄尔皮斯死后,身体的一部分化为清水。而这粒种子融入了这些清水里……所以这种清水就是厄尔皮斯死亡的最终状态。
他彻底失去它了。
周御走了过来:“怎么样了?还是无法挽救吗?”
“是啊。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努力就能挽救的。”周清将培养皿收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哥……它是厄尔皮斯的种子。”
周御愣住了:“你说什么?你……把厄尔皮斯的种子从尼伯龙根带到这里来了?“
周清摁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知道这么做不仅没有身为一个学者的专业性,甚至于会给我们人类的世界带来威胁……可是我脑海里那个声音说服了我,他让我感觉到信任和安全,所以我按照他所说的,将种子带到了这边的世界。”
周御瞬间警觉了起来,一把扣住了周清的肩膀:“你说的‘他’是指谁?”
周清张了张嘴,终于决定将埋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和盘托出。
他将自己在湖畔边第一次遇到那个S级生物到之后每一次自己被对方所救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他在引诱我,也许他是想要我成为他的食物,或者他繁殖的营养……但这样的我,随时可能会死掉的我,完全没有被对方引诱的价值。那个S级生物如果要吃掉我,轻而易举……”
周御抱着胳膊,看着周清。
“你在妄自菲薄,周清。”
周清抬起头来,他以为周御会对自己千叮万嘱不再接近那个生物,会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生物所设计的,然后举出从前女研究员被引诱之后怀孕而死的例子。但是周御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哥……我觉得他从没有想过要伤害我。”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周清不是很确定地问。
“我知道这种感觉。哪怕全世界都在告诫你要小心,要远离,但你的直觉告诉你自己,你没办法回头。因为你需要他。”
周清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御那双黑曜石一般深沉的眼睛,他没有想到周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我该怎么做?”周清问。
周御伸出手,手指点在周清心脏的位置:“永远记住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永远记得什么人是你哪怕牺牲一切都绝不会伤害的。在那之前,细细去体会,去感觉。”
“你真的是我大哥?”
“难道你想做我大哥?”周御好笑地反问。
周清笑了起来:“哥……我们回去医院吧。”
“好。”周御点头。
看着周清的背影,周御的目光沉了下来。虽然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甚至于自己时刻保持着警觉,但是周御很明白那种心绪被撩拨而起无法克制的感受。
他很清楚,周清尽管看起来与其他学者无异,但内心却很绝望。但是那个S级生物的出现给了周清以慰藉。如果自己强悍地要求周清斩断与那个S级生物的联系,这回让周清再度陷入绝望之中。
与绝望相比,周御更希望周清快乐。
所以,他需要比从前更加小心地看着周清。
就算周清看不清楚,做为周清的大哥,他必须替他看清楚,特别是在周清被任何诱惑拖下悬崖之前,他必须拽住他。
“可是我自己呢?”周御无奈地一笑。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黑发少年漂浮在水中的画面。他的发丝随着水波摇曳,他的目光就似要将周御拽入世界的尽头。
周御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他发现自己越想要压抑,那个少年的脸庞在他的大脑里就越沉越深,直到不可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