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不愧是这片大陆上最奇葩的民族,一旦下定决心,便连夜撤了个干净。
若非眼前一片狼藉的营地,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道,武学生们实在无法相信,就在昨日这里曾驻扎着十万西夏大军。
“老师神机妙算,”此时此刻,在学生们眼中,陈恪已是神一样的存在,一双双眼睛写满敬服道:“一如所料!”
“这不是什么神机妙算。”陈恪不禁暗暗脸红,这其实是韩相公的高招,只是被自己抢先说出来罢了。估计韩琦这会儿正后悔,自个咋没早言语呢?不过抢韩琦的功劳,陈恪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旋即便恢复了高人做派道:“把‘情报’和‘战略’两门课学到家,你们都能分析出来。”
“是。”学生们受教道。
大顺城上,在反复确认了西夏人已经撤军后,终于放下吊篮,遣人出城查看。武学生们也迎上去。
半个时辰后,城门缓缓打开,范纯仁率众出城相迎。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陈仲方!”须臾来到近前,范纯仁激动的抱拳道:“在下范纯仁,大恩不敢言谢,请受我一拜。”说着翻身下马,深深一揖到底。
“范兄万万不可,都是为朝廷办事而已。”陈恪赶紧下马扶住他,毫不居功道:“倒是小弟对范兄身为名门之后,却甘心为国戍边,打心眼里钦佩的紧啊!”
范纯仁平日里不苟言笑,有‘小范老子’之称。但一来陈恪有驰援之恩,二来他也很服气这位学问、事功两头硬的陈学士,是以竟满面笑容道:“不过是图个自在罢了。”说罢亲热的挽着他的手臂道:“快快进城,我们好好把酒言欢!”
“正合我愿!”陈恪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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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皇宫,垂拱殿御堂中,赵祯正在与宰相们商议科举之事。
今年是个科举大年,二月先是进士考试。四月又会举行最高级别的制科考试。这会儿会试已经结束,三天后就要举行殿试了,君臣们暂时放下对西边的担心。得先把殿试的考官确定下来。
其余的官员好办,重要的是两位详定官人选,富弼推荐知制诰王安石。韩琦推荐天章阁待制杨乐道。两位宰相既然定下人选,其余执政自然不敢反对,只看赵祯的意见了。
“这两人才学人品俱佳,自然有资格充当详定官。”赵祯把玩着一方玉镇纸,缓缓道:“但是王安石这个人,性格十分执拗,好像杨乐道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陛下圣明。”富弼苦笑道:“惟其如此,才能为大宋选出真才啊。”
“话虽如此,但还是找个人压住他俩吧。”赵祯摇头道:“寡人最近眼疾发作,看东西十分吃力。诸位爱卿谁愿充任总裁官,替寡人定一下名次?”
“万万不可,进士乃天子门生,皆因皇上钦定名次。”富弼断然道:“若陛下让臣下代劳,还算什么天子门生?”
“相公说的在理。”韩琦却笑道:“我们确实不合适。不过若是由陛下的儿子代劳,不就合情合理了?”
“这……”富弼不敢再言语了。皇帝当年约定的两年之期,今年就要到期了,这种节骨眼上,官家的任何安排,都可能别有深意。虽然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自己这个首相,已经升无可升,实在没必要得罪人。
“韩爱卿这话有道理。”赵祯点点头道:“确实寡人的儿子最合适,你看该让哪个来当这个总裁?”
“微臣不敢置酌,还请圣意决断。”
“你说说看,”赵祯微笑道:“寡人参考一下么。”
“殿试总裁官,当然是学养深厚者居之了。”韩琦遂不客气道。
“有道理。”赵祯点头道:“胡言兑,去传庆陵郡王来。”
“喏。”侍立在一旁的胡言兑柔声应下,缓缓退出御堂。谁知在门口便与人撞了个满怀。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枢密使曾公亮,竟然不等通传,便急匆匆冲进来。
胡言兑赶紧口称‘恕罪’,谁知曾相公竟毫不介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大步进了堂中,深深施礼道:“恭喜陛下,双喜临门啊!”
“枢相有何喜事?”赵祯素知曾公亮之沉稳,见其如此兴奋,也不禁激动起来道:“快快为寡人道来。”
“启奏陛下,一者,这里有范纯仁与陈仲方的联名札子,言到陈仲方抵达大顺城次日,西夏便退兵,并遣使来京城递交李谅祚的奏表。”
“哈……”赵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禁朝众相公大笑道:“这个陈仲方,的确有点神机妙算,竟然让他真猜着了!”
众相公闻言,也忍不住喜形于色。他们是真怕两国再次开战,那样不仅国力支撑不起,大家也没有舒坦日子可过了。
“还有一喜呢?”赵祯又问道。
“二者是来自广西,”曾公亮道:“五殿下和孙沔上表来奏,言‘以蛮制夷’之策已经奏效。五殿下联合了右江地区四十五峒的蛮部首领,铸造印章委任他们为将校,免除他们的赋税,命其抽调精锐子弟组成广源军,负责防御交趾的入侵。这一措施颇为奏效,交趾已经被迫派遣使者来京称臣纳贡了!”
“是吗?”赵祯闻言,喜形于色道:“好个宗绩,果然未曾辜负朕望!”说着站起身,激动的负手踱步道:“陈恪在西北,赵宗绩在西南,干的都很漂亮,深合朕意啊!”主要是没怎么花钱,没怎么打仗,就把边患摆平了,实在太对他的心思了:“必须要大加褒扬,大加褒扬啊!”
“陛下明鉴。”韩琦却泼冷水道:“两人的法子固然巧妙,也确实达到了退敌的效果,但是党项人也好,交趾人也罢,都没损一兵一卒,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所以万万松懈不得。”
“呵呵,至少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赵祯笑道:“过去这一段,朝廷有了钱,自然可以水来土掩!”说着转向富弼道:“富相公让人议一下,如何赏赐恰当,休要让天下人以为,寡人是个吝赏之人。”
“是。”富弼恭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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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诸位相公告退后,赵祯让一众内侍也退下,然后望向坐在殿角的司马光。
司马光心中暗叹一声,搁下笔,将墨迹未干的起居录奉到皇帝面前。
赵祯看一看,指着上面道:“把这两行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