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研闻言,脚步一停,奇道:“午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二刻刚过。”
显然是大大吃了一惊,莫研顿时顾不上讲究什么礼数,瞪着宁晋不满道:“你居然睡到现在?”
“你不也是么?”宁晋耸肩,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再说,我早就起来了,是想让你多睡一会。”
莫研平静地拆穿他的谎言:“你要是早起来了,怎么会到现在都未用早膳。还有,我肩膀衣服湿了不少,显然这扇窗子是刚刚你进来时才关起来的。”
在一个捕头面前,尤其是象莫研这样的捕头面前说瞎话实在是件很糗的事情。旁边的侍从都有些替宁晋难堪,而宁晋却丝毫不以为忤,微笑着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会替你关窗子?”
莫研耸耸肩,理所当然回道:“待客之道,本应如此。”说罢,她便迈步往门外走去。
“喂!你去哪里?”宁晋以为她要走。
“书房。”她头也未回。
宁晋这才放下心来,不由地笑了笑,吩咐侍从道:“准备午膳,动作快些,莫捕头同我一起吃。”
“是。”侍从领命而去。
莫研没用多少时间就把书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转遍了,问了负责打扫书房的侍女几个问题,又问过日常在书房进出的侍从。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宁晋坐在桌后,不在意地问道。
“应该是家贼所为。”
莫研此言一出,里里外外伺候的侍从听在耳中皆是不自在。
宁晋不惊不奇,笑道:“巧了,和我想得一样。”他朝莫研招招手,“站着做什么,坐下坐下,这个时辰你回去连剩饭都捞不着,就在这里把午饭吃了吧。”
确是腹中也饿了许久,莫研倒不推辞,在宁晋对面坐下。
宁晋招手让侍女盛上饭来,抬眼问莫研:“既是家贼,该怎么查?”
“家贼的话,你自个在家里头审审,说不定就能审出来了。”莫研接过侍女端上来的饭碗,也不客气,勺了鱼羹汁浇在米饭上,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这怎么审,我可不懂。”
“先把能出入书房的人都……然后一个一个问,既然不是头一遭……家里头发了横财的……”莫研口中有饭,含含糊糊道。
宁晋用目光示意旁边侍从舀碗汤给她。
“你急什么,我这里你就那么不愿意呆。”他语气中已有些恼意。
莫研咽下口中的饭,摇头道:“不是,我下午还得赶到米铺去看情况,守了几日,若再无状况,就好让手底下的兄弟们撤了。”
宁晋不耐地撇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这样赶,慢慢吃,我还有事同你说。”
“何事?你说,我听着呢。”莫研挟了菜,低头刨着碗。
“你想不想去辽国走一趟?”他问,作随意问状。
手中筷子顿住,莫研抬眼看他,半晌,才摇了摇头,复垂头吃饭。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公主快要与耶律洪基举行大礼,你就不想去看看她?”
莫研愣了愣,却仍是摇了摇头,低低道:“……公主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耶律洪基。”
“你怎么知道?”宁晋问道。
莫研不答,神情有几分怅然,筷子也停了下来,似乎一下子没了胃口。
昨日仁宗宣宁晋进宫便是为了此事,一方面让宁晋押送今年的岁贡,一方面便是为了参加赵渝的大礼。赵渝离家三年,虽每每书信中尽是平安喜乐,仁宗却终是不甚放心。宁晋与赵渝自幼感情便好,由他这个小皇叔替自己去瞧瞧,自是再合适不过。
去辽国一行宁晋倒无意见,只是他又加上了自己的私心。
展昭死在辽国,莫研这些年这般模样就是因为展昭,她的心结不解,自己便是在她身上花尽心思也是无用。而要解开她的心结,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再带她回到辽国,正视这一切。伤口撕开固然疼痛,但不剜去腐肉,就永远也好不了。
“这次我要押送岁贡去辽国。”宁晋淡淡道,“你反正去过,不如就陪我走一趟。”
“我不想去……开封府也走不开。”
她的回答早在宁晋意料之中,此刻也不勉强于她,只微微笑道:“反正我还有月余才走,不用着急,你回去问问包黑子,好好安排下,我料开封府衙未必就忙成这样。”
莫研没接话,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
宁晋望着她,暗自长叹口气。
外间的雨下得越发急起来。 第三章
辽国,大同馆内。
赵渝倦倦地靠在软榻上看书,手中的诗集还是三年前偷溜出宫时在街市上买的。柳永的诗集在宫里见不到,她偷偷藏了起来自己竟也忘了,直到这几日让侍女整理旧衣箱才翻了出来。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读在口中,将那句“为伊消得人憔悴”在唇齿间反复回味,她竟呆呆地落下泪来。
旁边侍侯的侍女见状,轻声劝道:“公主,您现下身子不好,还是莫要看这些伤神的东西。”
赵渝方觉失态,止了泪,勉强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伤神的东西?”
“奴婢听人说过,柳耆卿的词大多都是凄切得很,虽有好得,可有的也并不甚雅,说的……”侍女脸有些微微泛红,“……说得都是男女间的情爱,而且方才我听公主读的那两句,什么‘衣带渐宽’,您瞧,连宽衣解带都写上去,这不是羞死人了么。”
赵渝听她之言,忍不住微微一笑:“你不懂,莫要胡说。这上面说‘衣带渐宽’的意思是,因为人渐渐地瘦了,所以平日里穿得衣衫也显得越来越宽,哪里是你说的什么宽衣解带。”
侍女听了这才明白,羞涩笑道:“原来是这样,那这词公主您读来还真是对景,您瞧,您这些衣衫可不就是显得越来越宽了么。”
赵渝闻言一怔,轻轻道:“……是么?”
“您病了这些日子,自然是会瘦一些。”侍女怕她多想,忙又安慰她,“只要您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多多歇息,肯定就能好起来了。”
赵渝却仿似没有听见,静静地想着什么,良久才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公主您忘了么?就是今年春天,在鸭子河的捺钵,您夜里出去时淋了场雨,回来就病倒了,直发了三日的高烧,可把奴婢们都急坏了。”
“哦……我想起来,是春天的时候。”赵渝微垂双目,怅然道:“现在都快冬天了吧,一下雨,凉气就直蹿进来。”
“已经过了寒露,这儿冷得早。”侍女答道。
“真快啊……”赵渝惨淡一笑,不知不觉自己竟然都病了大半年,“大礼是什么时候?”
“听说是准备在冬至那日。”侍女笑道,想引她开心,“公主,您可得多吃点,到时候穿上素锦红堆花绣袍才好看。”
合不合身,好不好看,赵渝浑然不在意,她剩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平平顺顺地和耶律洪基行大礼,便算是尽责了。
而那个人,他有他的事情要做,她强忍下心中酸楚,自己什么模样,自然不是他会在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