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使用仪器,他自己也能感觉到,曾经旺盛的生命之花正在慢慢枯萎。
安蒂诺和两个头发花白的医生很快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眼中有了一丝忧虑,大概是很担心他的试验会中途夭折吧。
凌子寒对他的光临一点兴趣也没有,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又闭上了眼睛。
安蒂诺和那两个医生低声谈论着。
“不行,不能让他再这么睡了……”
“说不定会再也醒不过来……”
“已经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以前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向精神分裂症、狂躁症发展,他倒有些像是悒郁症,这也很不寻常……”
他们的声音很轻,时隐时现地飘过凌子寒耳边,他却一动也不动,仿佛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安蒂诺操纵着轮椅来到床边,将微凉的手放上凌子寒的额头,慢慢地叫着:“乔尼,乔尼。”
凌子寒努力睁开眼睛,迷蒙地看向他。
安蒂诺看到那双曾经充满了愤怒、不屈的眸子里现在满是忧伤。
他微微一怔,一向冷淡的声音变得柔和许多,就仿佛是一位医生面对着垂死的病人一般,耐心,充满关怀。“乔尼,你怎么样?”他轻声问道。“还好吗?有什么感觉?”
凌子寒根本没发觉自己的眼神是怎样的,他只觉得非常疲倦非常疲倦,脑中嗡嗡作响,面前的人说话的声音像着隔着几层帘子传过来,听得很不真切。
他深深地努力呼吸着,试图将乱成一团的身体内部整理一下,却收效甚微。
看着眼前人的脸,他想也不想便说:“安蒂诺,跟我讲讲你的家庭好吗?你有情人吗?父母是做什么的?也跟你一样是医生吗?”
安蒂诺看着他混乱的眼神,茫然的神色,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呆滞,不由得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那两位专家。其中有一位是出色的临床心理学家,立刻对他点了点头。
他便转过头来,微微倾身上前,温和地说:“我出生在西西里……”
凌子寒听着他的声音,一直发僵的身体明显地开始放松,紧皱的眉头也慢慢地展开了。
那个心理学家立刻对安蒂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效果明显,继续讲下去。
“这些年来,那里很乱,常常在夜里听到枪声。我父母亲都是医生,一心救死扶伤,不问是非。有天夜里,几个人拿着冲锋枪闯进我家,杀了我的父母,将我打成重伤,听他们的骂声,好像是我因为父亲救治了他们本来想杀的一个什么教父。那个教父派人赶来救我们,却来迟了,只救回了我,可我还是残废了……后来,教父送我去学医,让我像我父母一样,将来当个医生。一开始,我为了想让自己站起来,所以选择了神经生物学,专攻神经修复技术。后来,知道要治好自己的病不太可能,也就放弃了,转而研究神经编码……乔尼,我痛恨那些杀死我父母的人,痛恨那些没完没了的争斗。我要把人类的思想彻底改造,让世界变得和平安宁,人人安居乐业,没有不满,没有怨恨,没有罪恶,没有杀戮。”
第四部 橙色记忆 25
一开始,安蒂诺的声音十分低沉,似乎不是很喜欢说过去的事,却为了自己的试验而不得不说。等谈到自己的理想时,他的精神立即亢奋起来。“乔尼,我没有情人,或者,也可以说,我研究的课题就是我的情人,它将伴随我的一生,直到我生命的终结。乔尼,真要说起来,在某种意义上,你就是我的情人。我们现在就在携手朝着那个神奇的目标迈进。乔尼,你要振作起来,我爱你,我们都爱你。这条路也许充满艰难和痛苦,但我们都会陪着你,你不会孤独。你明白吗?”说到后来,他的眼中又充满了那种灼灼的光芒,似乎要把渐渐变得冰冷的凌子寒整个燃烧起来。
凌子寒的手慢慢向外移了移,伸到了被子外面。
安蒂诺看了看,忽然明白过来,连忙伸手过去握住。
凌子寒的力气很弱,但还是微微收紧,握住了他的手。
安蒂诺显然很高兴,俯身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乔尼,你觉得怎么样?精神好些了吗?”
凌子寒闭着眼,轻声说:“我好多了,谢谢你,安蒂诺。”
安蒂诺的唇移到了他的耳边,充满期待地问:“那我们可以开始试验了吗?”
凌子寒的手轻轻一颤,随即再次握紧。他静静地道:“是的,可以开始了。”
安蒂诺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立刻去准备,今天晚上开始下一阶段的试验。”
“好。”那两个医生点了点头,一起走了。
海因茨这才走进来,温柔地抚摸着安蒂诺的肩,与他一起看着在床上昏睡的人。“你确定他能承受得了?”他轻声问道。
安蒂诺将凌子寒的手放回被中,冷冷地说:“我等不了了,就看我们的运气好不好吧。我觉得,我们这次的进展能够如此神速,跟他修练的那种古老神秘的东方功法有很大关系。如果他撑不住了,我们下一步应该把基地移到中亚去,想办法找更多的像他这样的人来继续试验。”
“这没问题,我赞成。”海因茨开心地笑着。“本来这次把欧阳豪生放回去,这里也就要放弃了。”
安蒂诺转过了轮椅,便往门去行去边问道:“查出这孩子的真实身份了吗?他是不是有嫌疑?”
“目前仍然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他的杂志社认为他在阿尔及利亚失踪了,已经通过中国驻阿使馆向那边的警方报案,希望能够找到他。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举动。”海因茨陪在他身边,迈开长腿,悠闲地往外走去。“按常理推测,没有谁会让自己的人来白白送死,他自己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譬如乔尼,撑了两次知道撑不住,就主动表明身份,愿意跟我们合作。可这孩子成天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过,既不去探听,也没有主动跟我们套近乎,根本不像一个卧底应该做的事。而且,他现在已经快不行了,中国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所以,他是上天送来给我的礼物。”安蒂诺牵了牵嘴角,显得很愉快。
海因茨笑容可掬地说:“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凌子寒深深地呼吸着,让自己积聚起一点力气。
他以前那敏锐无比的头脑现在已十分迟钝,运转起来非常吃力。他躺在那里,一点一点地回想着从第一次听到安蒂诺的声音后,他与海因茨的谈话,与自己的谈话,与医生们的对话。每次试验时,都是由他在下命令,因此他做为这个研究的首席科学家的身份是确定的,过去得到的情报说这个机器是由安蒂诺发明的,发明者又是“缔造者”的创始人,那么,依照逻辑分析,这个安蒂诺应该就是他找的目标。
看得出来,海因茨的身份应该与他是差不多的,而且两人之间的信任度非常高,或许还有某种微妙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