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相送

作者:青衫落拓

    路非敲门进来时,显得意态消沉,辛笛本来积攒了不少问题,可看到他的样子,只能叹气:“辰子在四月花园加班还没回。她去北京找你,你竟然不知道吗?”

    “我没认出她来。”路非沉默一会,只简单地说。

    辛笛回想严旭晖博客上的照片,一时无话可说,当然,北京每年三月底都有一次大的服装博览会加时装周,她从读大二一直到工作,年年都去,赶上过两次沙尘暴,街上到处是黄土,所有的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大口罩和墨镜,用索美设计部小姑娘出门前对镜自怜的话说就是:“亲娘也未见得认得出女儿我了。”她们住的酒店前面是个风口,出来等出租车的工夫,个子娇小的她猝不及防,被风吹得“啪”地一声贴到墙上,旁边同事看得狂笑,然后掩口不迭,已经是满嘴沙子了。

    如果那张蒙面的照片不是挂在严旭晖的日志里,她也认不出是辛辰。下午她给路非打过电话后,马上打严旭晖的电话兴师问罪:“老严,三年前那会明明我也在北京出差,我们在国展、时装周发布会差不多天天碰面,你怎么没告诉我辰子去了北京。”

    严旭晖弄清她说的是什么后叫屈:“辛辰不让我说啊,她一来就到处面试,说一定要找好工作再跟你说。哪知道她找好了工作又突然说要回去,还让我别跟你提她来过北京。”

    辛笛哑然,她当然知道辛辰平时开朗背后的那点不声不响的倔强,严旭晖在电话那边长叹一声:“老实跟你讲,辛笛,当时我是真想留住她,都跟她表白了,我喜欢她,希望她做我女朋友,留在北京,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可她只是摇头,说她如果付不出同样的感情,就再不会随便敷衍别人的真心了。”

    放下电话,辛笛自然说不上心情好,戴维凡打电话说要接她去吃饭,也被她没好气推掉了。

    路非在她这略坐了一会就要走。辛笛知道他肯定是出去等辛辰,并不挽留:“我现在不大确定翻出严旭晖三年前的博客给你看算不算做对了。很明显,辰子并不愿意别人再提这事。”

    路非黯然:“我知道,可是我想求的不是她的原谅,她一个人背负了这么久,不管怎么样,该轮到我了。”

    辛笛看他下楼,昔日英挺笔直的身影都透着落寞,只能再次断定,复杂纠结的感情对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对她来说,确实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她洗了澡换上睡衣,用微波炉做了爆米花,倒了小半杯红酒,窝到沙发上一场接一场地看时装发布会,画板搁在膝头,铅笔握在手中,随时有点灵感就马上画下来。这是她周末的保留节目,一向觉得这样最舒服惬意,比任何约会都要来得放松。

    辛辰拿钥匙开门走进来,把食品袋递给,她欢呼一声,拿出一个哈斗大口吃着:“我最喜欢吃这家的哈斗,老是懒得去买。哎,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老严这家伙赶工是不是赶得太狠了。”

    “还好啊,他手上有不少合约,当然得赶,这几天把四月花园的部分拍完就该进摄影棚了。”辛辰坐到她身边,也拿一个蛋挞吃着,“我也可以不用成天跟着了。”

    辛笛转动着手指间的铅笔,看画板上随手勾勒的一个草图,那个简略的面目仍是辛辰,眉眼盈盈的俏丽着,她画这个面孔已经熟极而流,完全不用费思量,此时看着身边这个镇定得好象没有情绪起伏的辛辰却有些疑惑。她画的真是辛辰吗?是她一直认为青春无敌的16岁辛辰,还是活在她对于任性青春想象中的一个幻影。

    “在想什么呀,看发布会都不专心了,倒来看着我。”辛辰早就当习惯了堂姐的模特,并不怕她审视的目光。

    她还真是波澜不惊了。辛笛叹气认输,只得重新看向电视,突然失笑,示意辛辰也看,屏幕上是时装发布会终场,一个戴墨镜的瘦削黑衣老人正左拥右抱出来谢幕,辛辰对时尚没多少概念,自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师。

    “Karl Lagerfeld,号称时尚界的凯撒大帝,60多岁了,据说用13个月减了40来公斤体重,现在穿的是美少年的最爱,Dior Homme,这个牌子的衣服只适合电线杆样的身材。”

    “你还说我纵山是自虐,要依我看,这位老先生才算是对自己够狠。”

    “嗯,看看他再看看我们,就着爆米花喝红酒,快睡觉了还在吃哈斗跟蛋挞,突然觉得很开心了。”

    辛辰舔着手指上的蛋挞碎屑,承认她说得有理:“是呀,我一直认为,要求不高的话,开心并不难找,只要不是刻意跟自己过不去,那把自己活成一个悲剧的机率还是比较低的。”

    “可是要求不高,会不会错过更值得投入的人和事?”

    “反正越大就越知道,投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然做不到投入,又何必在乎错过,我不操这个心了。”她站起身,伸个懒腰,“去洗澡了。”

    “辰子——”

    辛辰低下头来看着她,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辛辰一下明白了,笑道:“这么说,你也看了严旭晖的博客吧,好象就剩我这当事人没看了。他那爱抒情夸张的习惯,真不知道把我写得有多凄凉,要命。”

    “还好,写到你,他还算克制含蓄。辰子,去北京的事,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其实现在说来也没什么,就是自尊心作祟吧,”辛辰语气轻松,“本来只想找好工作再跟大家说,后来灰头土脸回来了,自然更没说的必要了。”

    辛笛看着她,也笑了:“知道吗,辰子?我有时真的想,如果你不说,我似乎再不用问你什么了,对于任何问题,你都有了一个现成的、非常流利的答复。”

    辛辰呆住,摸摸自己的脸:“我居然没脸红,可怕。我向天保证,笛子,我没敷衍你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你不是敷衍我,可是我真的有点疑心,你是在敷衍自己了。”

    辛辰站在原地,侧头想想,苦笑一下:“是呀,这么一说,我都弄不清楚,我是真不在意了,还是装着装着,连自己也哄过去了。”

    辛笛倒有点受不了她自我反省的样子,秀丽的面孔透着无可奈何和认命,只能认输地摆手:“得得,你去洗澡吧。早点睡,明天我能休息,你可还得去受严旭晖剥削。”

    “对了笛子,我不会住很久,你怎么还这么费事买了新床?”

    她以前偶尔会住这边,都是把书房里一个两用沙发放倒当床,可是昨天晚上头次过来,就发现里面居然放了张崭新碟艺床,乳胶床垫上铺了全套浅米色的床上用品,辛笛昨天回来得晚,她也没顾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