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

作者:紫微流年



    他微微动容。

    “这样放纵下去……”九微替自己倒了一杯,馥郁的酒香散在室内,中人欲醉。

    “你想怎么办?”

    “我想探探迦夜的态度,三十六国的事务由她所辖,龟兹的事只怕要亲自善后。”

    他点点头,“尚要待教王示下。”

    龟兹本有定期岁贡,历来恭顺,无可挑剔之处。这次教中擅杀重臣,确实难以交 待,仅派下属已不足以安抚,说不得要逼得迦夜亲往了。

    “顺便查查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九微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我派出的暗使两个都没有回来。”

    能让九微手下的精锐消失得无声无息,绝非一般人能为。

    不由心中暗惊。“我记下了,可还有其他?”

    “最好是……”九微不曾说破,他自是心里有数。

    这样麻烦又摸不出来历的角色,及早铲除才是上佳,时间一长,必成心腹之患。

    “这次她若下山,我会尽量随行。”

    他举起杯,与对方重重一碰满饮而尽。芳香的美酒入喉却是凌洌,火辣辣的烧烫。

    九微瞥见他的脸色,不由失笑。

    “这么多年,还是喝不惯西域的烈酒?”

    他摇摇头。“我素来极少饮酒。”

    “好歹你现在也是教中坐控一方的人物,怎么酒都不喝。”九微谑笑,又替他满上,“跟着迦夜,可千万别学她那样冷情少欲,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连饮了几杯,或许是酒意上涌,温 度高起来,他抬手制住。

    “别再倒了,塞外酒烈,醉了可不好。”

    拔开他的手,九微不依不饶。“难得兄弟见面,多喝几杯怎的,醉了又如何,在这里歇着便是。烟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不必,我还是回去的好。”瞪了对方一眼,九微笑嘻嘻的全不在意,似乎又变回了昔时的促狭顽劣。

    “说起来烟容可比她好多了,体贴入微,又知情识趣。你何必那么矜持。”

    “你胡说什么。”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隔室,琴声清扬,一直不曾断过。

    “我有胡说?你为什么从不来媚园,不是顾忌她?”多年不见,九微仍是言语无忌,毒舌依旧。“不用担心,烟容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聪明温 柔又极可人意。迦夜有什么好,冷冰冰的像雪人,还永远长不大。”

    “别说得这么难听。”他有些听不过去。

    看他的脸沉下来,九微倒是笑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事实如此,她练功伤了经脉,估计永远都是现在的模样,你受得了?那种身段根本不算女人,抱一个没胸没臀的孩子……嗯……”

    话音终止于一个软枕,不偏不倚的甩在他脸上,砸出一声闷哼。

    “你怎么知道她是练功所致?”满意的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他低问。

    九微揉了揉鼻子,丢过哀怨的一眼。

    “紫夙说的,教王问起来迦夜自己承认了,我说她那么年幼就武功高强至此,原来是练了邪门的功夫。”

    “什么样的武功?”

    “谁知道,前任长老是波斯人,有些秘术教王也不清楚。”

    空气静了半晌,九微再度开口。“所以我说烟容比较好,若不是趁着千冥这几天不在教中,还来不了呢。”

    “千冥?”

    “千冥常来清嘉阁,得不着镜花水月,望梅止渴也是好的。”九微邪邪一笑,带着男人的心照不宣,“连教王都召幸过烟容一段时间,就你死心眼。”

    “教王也……”

    “不错,所以她长不大未必是坏事。”九微敛了敛脸色,以防再次被袭。“以她的性子我很难想像她在教王身下婉转承欢。”

    他深深吸了口气,指尖用力握住酒杯,紧得骨节发白。

    “你还知道些什么。”

    “关于她?”

    “嗯。”

    收起戏谑,九微思考了片刻。“她和你一样,都是中原人,虽然她自己不记得。”

    他惊讶的抬眼,九微肯定的点头。“不觉得烟容和她有几分像?她们都是典型的南方女子。”

    他一直以为是混血,天山内许多是胡 汉混杂的后裔。

    “十几年前,左使从敦煌附近掳来了一名容貌极美的女人,进献给教王。据说有倾国之色,还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大概才四五岁。教王用其女的性命相挟,以一天为期逼使她就范,结果……”

    他默默的听,一介弱女落入教王掌中,可以想见其下场。

    九微叹息了一声。“一日之后,那女子死了。”

    “死了?自尽么?”足有十余种方法教人求死不能,教中怎可能出此纰露。

    “按说不可能,当时用了玉香散,应该是连抬手都很勉强。” 九微仿佛也觉得奇怪。“是被刺入胸口的烛台杀死的。”随手拔下银烛,烛座上的尖刺闪闪生寒。

    “奇的是人死在床 上,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

    “被杀?是谁?”

    “教王的内殿,谁敢进去杀人。”九微摇摇头,“想来只有和那女子同处一室的幼女。”

    “你是说……”他扬起眉,随即脱口否定。“怎么可能。”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烛台刺得很深,当场毙命,小丫头就昏倒在床 边,沾了一手的血。”

    “后来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

    “怎么没问,还是教王亲自问的,结果白搭,她什么都不记得。”九微摊了摊手,过于离奇的事找不出解释。“连她是谁,有个母亲都忘了,哭都没哭一下。不会是伪装,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绝不可能骗得过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