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作者:月关

    叶小天离开三清观回转自己居处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前方挑起了两盏灯笼,眼看将至住所,前方忽然发生了一阵骚乱,叶小天被护在中军,并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他只注意到车驾停了下来,四周的卫士飞快地向他的座驾靠拢,枪矛冲外,严密戒备。

    华云飞用力一挥手,车轿四面的挡板便铿铿铿地落了下来,这种硬木就是用利斧劈砍,没有十几下子也休想劈开,天下没有任何箭矢能够洞穿。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挡板升起,车队继续开始前行,华云飞提着一只熄灭的灯笼钻进了车厢。

    “怎么回事?”叶小天镇定地问了一句,在他看来,应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小意外,如果是展曹等人派人伏击,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行路。

    华云飞把那只破了个窟窿的灯笼放在桌上,手腕一翻,又把一口闪闪发光的飞刀拍在桌上,对叶小天道:“刚刚有人以飞刀熄了一盏灯,前方查过,并无伏兵,所以继续前进了。”

    叶小天没有听他说下去,他已经看到刀柄上用丝线缠着一张纸,叶小天把飞刀拿在手中,看了看那锋利的刀刃,扯断线头,一圈圈打开,将那张裹在刀柄上的纸取了下来。

    华云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小天,叶小天只看了一眼,就把纸条团了起来,对华云飞道:“有人向我示警,纸上只有八个字:速离贵阳,深山可安!”

    华云飞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小天道:“这意思就是说,贵阳很危险,叫我马上离开,躲到深山老林里去,那样就安全了。”

    华云飞眉头皱的更紧:“这是谁传书示警,为何要大哥躲回深山?看来……。他知道大哥的真正身份。”

    叶小天没有回答,他只是挑开轿帘,向外边茫茫的夜色中看了一眼。夜色深沉,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似乎依稀看到了一张美丽的面孔正在关切地凝视着他,叶小天手中的纸团攥的够紧了。

    展凝儿藏在林中一株树上,远远地眺望着,车队停歇了一阵,在四下搜索无人后便继续前行了,不过原本前方有四人负责采探。现在则变成了八人。

    展凝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头,眺望着空中一轮明月,清辉无尽,照得她的心中一阵空明,一时间什么也不愿想、也不愿稍有动作,就那么痴痴地望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恬淡安静的心态了。

    展家、张家和曹家密谋了针对叶小天的办法,她在展府虽然被排斥在外,却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预感到叶小天这一次在劫难逃。她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理,挣扎良久,终于还是来了。

    可是,她没有勇气见叶小天。不是她做过对不起叶小天的事,没有勇气面对他,而是她来,就意味着对家族的背叛、对亲人的背叛。她没有勇气以这样一种身份出现在叶小天身边。

    相见不如不见,该放下的却又放不下,她只好采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法。她知道。叶小天一定会明白这封示警信是谁传给他的,他不会怀疑信中的警示。

    展凝儿喟然一叹,幽幽地想:“只希望……他能听我良言相劝,就此退回深山去吧,只要他进了山,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了,叶展两家的仇也就无从报起了,也许……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她的终身,她没有想过,没甚么好想的了,如果能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不用再为了家族和叶小天之间的恩恩怨怨苦苦纠结,那已是她梦寐以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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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刚回住所,华云飞就急急找到了李秋池,把路上有人示警的事告诉了他,叶小天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他可不能不慎重。

    李秋池听了也很紧张,马上来见叶小天,叶小天已经换了一身便袍坐在灯下,见李秋池急急赶来,不禁笑道:“你也是来劝我回卧牛岭……不,是避入大万山的?”

    李秋池道:“东翁,是何人示警,信上说些什么?”

    叶小天道:“何人示警,不曾有人看到。不过,此时此地,能向我示警的,只能是一个人。”

    李秋池脱口道:“展姑娘!”

    叶小天默默地点了点头,李秋池紧张地道:“如果是展姑娘,那么消息应该不假了,信上怎么说,他们要用什么手段对付东翁?”

    叶小天摇摇头道:“信上没有说,不过……凝儿既然觉得我只有避入深山才能免祸,看来这次他们给我出的难题,一定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李秋池听了顿时负起手,在房中踱起步来,看他脸色,显然心中十分挣扎,过了许久,李秋池才止住脚步,对叶小天道:“东翁,壮士解腕吧!”

    叶小天眉梢微微一挑,道:“怎么,你也认为我该走?”

    李秋池道:“东翁打下今日基业实属不易,学生也舍不得。不过,东翁正当壮年,便是回山避个十年八载又能如何?到时山外时局更易,东翁再重出江湖,未为迟也。”

    叶小天摇摇头:“功亏一篑么?我这人小气的很,不舍得啊!”

    李秋池急道:“东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叶小天冷笑道:“你觉得,即便是叶巡抚到了,想拿我开刀立威,他会不会杀了我?”

    李秋池呆了一呆,仔细想想,摇头道:“不会!”

    叶小天道:“理由?”

    李秋池道:“东翁现在是土官,不是流官。杀了东翁,会造成更大的动荡,而获利最大的,却又是那些听调不听宣的土皇帝,巡抚大人怎么会擅以流官之法制罪呢?除非他们能硬栽东翁试图谋反,而巡抚大人也相信了这个罪名,否则。惩处会有,但杀头万万不会!”

    叶小天笑道:“既如此,我还怕什么?”

    李秋池急道:“纵然没有死罪,如果东翁就此身陷囹圄,又或者受到其他什么严厉的惩罚,展、曹、张那三家人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吗?他们会趁机下手的。”

    叶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我觉得并没有那么严重。”

    李秋池还待再劝,叶小天道:“你还记得我今日让你记下的那副卦辞?”

    李秋池微微一怔,道:“学生记的,怎么?”

    叶小天把长风道人对他说的话向李秋池说了一遍。又重点道:“这是叶巡抚托花知县告诉我的话!”

    李秋池细细品味一阵,疑道:“若照这所谓的卦辞所言,巡抚大人分明是对东翁有所暗示了,只是……其中会不会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