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作者:月关

    “这是……这是什么牛的角啊,这么老长!”

    “啧啧啧,这是犀角吧?”

    “哎呀妈呀,这对象牙也太大了,这么大的象牙,俺还以为是石雕呢。俺在辽东李将军府上见过象牙,李将军的府邸附郭十余里,府里头光是歌乐妓者就有两千人,那个阔气,也没见摆上这么大的象牙。”

    吴悦玥笑眯眯地道:“这儿还有一扇珊瑚呢,左老爷你看,吴某敢保证,左老爷你虽富甲天下,可惜你远在北方,这么高大、这么漂亮的珊瑚,你也未必见过。”

    “嗯!买了买了,我全都买了!不过……”左伯言揪着大胡子,大脸揪成了包子。吴悦玥一听他连价都不讲,全都要了,心中顿时大喜,忽又听他说“不过……”,顿时提起了心,紧张地问道:“不过什么?”

    左伯言叹了口气,把吴悦玥拉到一边,小声道:“吴老爷,俺不瞒你说,俺在辽东泥,生意能做得这么大,诸部的头领啊,辽东的军将啊,那关系都处得杠杠地。”

    吴悦玥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要不是这么广阔的人脉,怎么不见别的参商有左老爷你这般风光。”

    左伯言道:“这就是了。你说俺要给他们捎点礼物吧,给谁、不给谁?李家有了,张家没有,张家肯定不高兴。这个部落首领送了,那家没送,肯定得罪那家啊。”

    吴悦玥蹙着眉头,不解地问道:“左老爷是说?”

    左伯言一拍大腿,道:“哎呀妈呀,俺说的这都多明白了,你咋就听不懂呢。少了!懂不?你这些象牙啊,犀牛啊,珊瑚啊啥的,俺都要。可就是东西少了,不够分呐!”

    吴悦玥一听,为难地道:“哎!可惜没有早遇见左老爷你,其实这些货物,我原本有许多,可如今已经卖出了大部分,如今手上只有这些了。”

    左伯言看看那些宝物,依依不舍地摇头道:“哎!那还是算了吧,都不送呢,他们也未必会说啥。这要有的送有的不送,那肯定得罪人。算了算了。”

    左伯言转身要走,吴悦玥赶紧拉住他:“慢着慢着,左老爷,你在金陵还要待多久?你要是能再待一个月,我就能给你弄到足够的宝物。”

    “一个月啊……”

    左伯言捋着大胡子想了想,为难地道:“俺吧,再有半个月就要去扬州……”

    吴悦玥道:“扬州?成成成,扬州不远。如果到时候左兄你回不了金陵,那兄弟使船把东西给你运过去。”

    “一个月,你真能整着啊?”

    “真能!真能!来来来,左兄。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今儿你既然来了,一定得在我这里吃一席酒,让小弟我略尽地主之谊啊。哈哈。请请请,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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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问智摇身一变成了辽东大参商左伯言,他扮北方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毫无破绽。

    叶小天给他的惟一指示就是尽可能地招摇,吃喝玩乐,惟此而已。毛问智作为这个任务的执行人最是恰当,他最喜欢的就是吃喝玩乐,这一阵子在金陵,真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正经事儿叶小天基本上是不叫他去做的,扮富豪的一切安排调教由“大亨杂货铺”金陵分店的乔掌柜负责帮他,盯吴悦玥的梢则由哚妮负责安排。

    哚妮不必每天都陪在毛问智身边,因为自从毛问智交了吴悦玥这个酒肉朋友,两人时常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家花没有野花香啊,两人身边虽然不乏貌美如花的女人,可有时候还是觉得青.楼更有滋味。

    这时候,哚妮要么待在毛问智租下的一幢豪宅里,要么就独自上街游玩,她上次来金陵寻叶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金陵驿里,游赏的去处不多,如今假扮参商的女人,倒是真正长了一番见识。

    这一日,哚妮去游玄武湖,回来时天光还早,便又去了鸡笼寺。站在鸡笼山上向南眺望便是贯穿了成贤街的国子监。哚妮忽然想到住在成贤街上的薛水舞,便带人下了山,往成贤街赶去。

    哚妮从毛问智、华云飞那里不只一次听说过这位水舞姑娘的事情,对叶小天曾经深爱过的这个女子她非常好奇,她想去看看,看看小天哥曾经喜欢过的这个女人如今是何模样。

    珍珠桥畔,四宝书斋,无疑是国子监周围生意最红火的文房四宝店,从每日进出这家店铺的人数就能看出来,这一点别的书店当真羡慕不得。谁叫他们的店主不是这样清丽温柔的美女姐姐呢。

    四宝书店,唯有一宝。这是国子监的监生们说的,书坊里的女店主水舞姑娘,不知被多少监生倾慕暗恋着,把她当成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也有些自诩风流倜傥的书生常常留连于此,希望有机会与这样的美人儿发生一段缠绵徘侧的故事。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书里那些浪漫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他们能够在国子监就学,无疑是才子。水舞姑娘无疑是个佳人,可惜不管这才子是卖弄才学还是钱财,都无法让她假以辞色。她始终是那么静静的、温柔的,仿佛完全看得穿他们的心思,却既不点破令他们尴尬,也丝毫不给他们想入非非的机会。

    欲求而不可得,这令监生们更是心痒难搔,但是对这位水舞姑娘,也更加的敬重起来。然而今天,他们不敢亵渎的女神,竟然被一个乞丐缠上了。

    四宝书斋门口,几个乞丐堵住了大门,门边上站着吕大嫂和陈家娘子,这是水舞雇佣的两个妇人,她们和水舞一起住在书坊后进院落里,朝夕相处,早已情同一家。

    两位大娘子手里拿着扫帚,对那几个乞丐怒目而视。四周围了许多监生和路人,看他们一个个怒容满面、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快要对这些乞丐出手了。

    “住手!住手!你们想干什么?啊?”

    一个乞丐大声喝止围观者的蠢动。把披散的乱发左右一分,嚣张地道:“我,谢传风,是她薛家自幼定了亲的男人,你们不信就唤那女人出来,当面问问她是不是这样?我要跟自己娘子完婚,天经地义!乞丐怎么啦,乞丐她就可以悔婚?”

    这乞丐虽然破衣烂衫,穷困潦倒,但是细看他眉眼五官。赫然就是谢传风。说来这谢传风也实在倒霉,他卷带了一批细软财货,本想到金陵城享清福,谁料半路上却遇上了劫匪。

    四个人,一口粪叉子,三根木棒,就把他一车的财货都劫走了。好在这几个劫路贼不是专业人士,瓜分了钱财便逃之夭夭,居然没有取他性命。这一来谢传风就成了一个穷光蛋,到了金陵只好做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