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安洋溢一片春天的气息。
这时节,城里人心浮动。
从空海挂单的西明寺到各处赏花胜地,正是牡丹花盛开之际。
人们成群结队,今天走访西明寺,明天赶赴大兴寺,足迹踏遍牡丹盛开的庭园。
那些赏花人的装扮,也逐日轻决、华丽起来。
即使不是胡人,时髦女子也脚蹬长靴,一派胡国风情走在大街之上。
当时汉人穿着波斯衣物,配戴波斯饰物,是流行且前卫的装扮。
此刻,空海和橘逸势正走在人潮之中。
有些郁郁寡欢的逸势,与空海漫步繁华大街上,心情似乎也随之高昂起来了。
“空海啊,我们人在长安吧。”逸势喃喃自语:“与眼前景色相比,同样是京城,京都便显得鄙陋多了。”逸势又恢复先前的说话语气。
空海和逸势步出西明寺的延康坊,朝西市走去。
他们正准备与柳宗元会面。
七天前,刘禹锡前来拜访空海。
他带来了柳宗元的亲笔信,希望七天后晚上会面。
三天前,告知会面地点的联络来了。
刘禹锡又带来了柳宗元的亲笔信。
信上提到,希望会面时间从晚上改为午间。
若是晚上会面,必须在暮鼓鸣响之后。
一旦暮鼓鸣响,街坊大门将全部关闭。
这么一来,两人便不能在坊与坊之间行动了。
由于得在坊门关闭之前到达,因此任何一方,或双方都得在白天出动。
按理说,应该是空海前往忙碌的柳宗元所在的街坊,不过,如此一来,会面后空海便回不去了。’为此,柳宗元必须提供空海夜宿场所。只是,这回为了晁衡的信件而与空海见面一事,柳宗元瞒住了王叔文。因为这封本为柳宗元所有的信,有可能曾遭王叔文窃取过一次。
倘若与空海会面还要提供住所,在这忙碌的时候,他得向王叔文说明理由。
由于必须隐瞒信件的事,他得撒谎,说是为了其他事而与空海会面。
或者他与空海、逸势会面一事,干脆保密到底。
柳宗元所在的街坊,秘密行动不易。因为熟识柳宗元的人比比皆是。会面势必得移往他坊。
可是,这么一来,换成柳宗元回不了家了。
因此,才有改约午间会面之议。
再加上,柳宗元夜里突然有急事,信上如此写着。
由于已和空海约定在先,柳宗元只得尽力重新安排,挪出午间和空海会面。
另一方面,柳宗元本身也出了状况,今天不与空海会面,下次更不知要待何时了。
地点选在西市。
离柳宗元居所稍远,这样反而好。
至少西市人多,人愈多,柳宗元愈不显眼。
柳宗元信上说,只要午间空海在西市附近闲逛,便有人向前招呼他。
既然如此,空海和逸势便说好先到马哈缅都的店看看,于是提早户外春光明媚。
满街的阳光恣意洒落。
生长在道路两侧的槐树,嫩绿新叶掩映成美丽的光影。
逸势已经好久不曾如此大声喧闹。
“老是关在家里真是不行。不过让时间徒然消逝罢了。,’他环顾四周,向空海说起话来:“尽管如此,柳宗元大人也很忙吧。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又遇上被妖术诅咒的事——”听到逸势突如其来的叫嚷,“嘘——”一声,空海告诫他这一举动。
“这种事,不该大声嚷嚷。”“为什么?”“难保不会让谁听到,如果是官员听到,可就麻烦了。”空海说。
“放心,我还明白这道理。”逸势呵呵笑道:“喂,空海。”逸势的身子凑向空海,悄悄说道:“话又说回来,现在宫里大概天翻地覆了吧。”“嗯。”空海点点头。
逸势说的是青龙寺凤鸣的来信。
凤鸣捎来信息,是昨天的事。
空海让大猴带信去问凤鸣,说自己想到青龙寺拜访惠果阿闺梨,该怎么办?那封信便是回音。
一丝不苟的字体,恰如凤鸣其人。信中说惠果阿阁梨不在寺里:“何时归返,一无所悉。”甚且提及,不便透露其行踪,倘若阿阁梨回来,将代为探询来寺之事。
逸势也读了那封信。
惠果不在寺里。
行踪也不能说。
由此,凤鸣反而透露了惠果的行踪。
文字如此写,空海定能猜出答案。
而且,不知何时归返云云,也暗示惠果之事尚未了结。
总之,惠果此行应是为了皇帝被下咒而到宫里设法。
他就此入宫而未再返回寺里。
由惠果不知何时归返可知,皇帝所遭受法术十分高强,绝非泛泛。
惠果是密教重镇——青龙寺的高僧,论其法力,即使在长安,也数一数二。
拥有此等法力,惠果对皇帝被下咒一事却束手无策——逸势依此推测:“现在宫里大概天翻地覆了吧。”“嗯。”空海点了点头。
凤鸣在信文结尾提到,如果要与惠果阿阁梨会面,动作要快些。
由此也可看出,不只皇帝,就连惠果的健康也不甚乐观。
凤鸣才告诉空海:“动作要快些。”“这次的斗法,或许会折损惠果阿阁梨的寿命。”空海说。
不论与对手斗法胜负如何,事件终了,惠果的精神与肉体恐将遭受重创。
拥有法术而想伤害他人者,本身也会折寿。
对抗法术者,也将因而折损生命。
与生命攸关的法术,不论施与受者,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种生命力的战斗。
如此所需的体力,惠果能承受吗?走着走着,两人已来到西市热闹的街心。
竹笼。
布匹。
丝绸。
也有贩卖肉类、青菜和干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