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寤目光恬和,淡淡落来。
四目相接,摇光一阵悸动。
一年多未见,心?中情绪顿如潮涌而出,就像有满腔的话要与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听到自己心?脏咚咚跳跃声,很欢快的节奏,似乎如此期盼见到他。
随着他?脚步靠近,她心脏跳动的速度越发地快,似要顶出喉间一般。
摇光自我安抚,大概是还没完全适应重生的肉身,心?脏有些不听使唤,待过些日子,兴许就不会这么野马脱缰一般了。
孰料,这个状况一旦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后九寤每每出现在面前,摇光的心?脏就像定了时,怦怦几下。倘若不明白他性子淡漠,她都以为是不是他故意用法术控制了她的心?脏?
摇光左思右想,索性不看他?的脸。却不料,即便不瞅着那张脸,当他?突然靠近,梅花幽香侵入鼻间,她便越发敏感,不受控制地就想多嗅一下,好闻至极。
最后,摇光没法,只好刻意避开他?,眼不见为净。
纵然她百般想忽视九寤的存在,视线却不由自主被牵引过去。尤其当梅洛每晚进屋为看书的他?掌灯时,她在自己屋顶盯着他?的房门,恨不能直接一掌破门。
有时候梅洛一个时辰就出来,偶尔一整宿都未见她离开。
摇光不禁犯嘀咕,他?书中有什么好东西,看一宿都不舍得放下?
一日,摇光佯装不经意经过林间溪水旁,看着正浣裳的梅洛,随意道:“九寤他昨夜看的什么书呢?一整宿都不熄灯睡觉。”
梅洛一边用捣衣杵敲打衣裳,一边朝她笑得甜:“昨夜岛主很早便就寝了,只不过他?说希望我待在屋内为他守烛,我便留到晨曦才离开。”
“哦……原来如此,呵呵!”摇光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可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涩涩酸酸地。
她不禁奇怪,以往九寤入睡后,房内烛光都会熄灭。她曾被迫当他?贴身仙侍时,也不见他?有此等守烛的需求。
这不问还好,问了反倒臆想非非,他?是希望梅洛陪在一旁呢?还是只是单纯想伴着烛光入睡?
心?里头更添堵。
***
清辉月色下,摇光盘腿坐在屋顶,有些心?烦意乱地望向前方那间烛火通明的屋子?。
她目光如炬,势要灼穿门板,将里头的情况瞧清晰。
她最近的心?情就像练功岔了气一般,一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着实噎得慌。
遥看前方庭院中的屋子?,透过映照在薄薄窗纸上的剪影,隐约可见屋里两人,一男一女,一个正雅兴看书,一个正为其掌灯。
这都快月落星沉了,还有兴致看书呢?
摇光忍不住施法聚观聆听。这一看,心?里头顿时像打翻了醋坛子?,酸味都要漫出喉咙了。
只见梅洛微微俯身,纤纤玉手轻点九寤手上的书,细声问道:“敢问岛主,这个字念作什么?”
九寤看向她所指的字,淡淡回道:“魁。”
“魁?”梅洛又问:“是为何意?”
九寤颇有耐心?地解释:“魁意为首,譬如——夺魁,便是争得首位。”
梅洛娇颜一展,嫣然笑道:“若指花中之首,是否可称为花魁?”
九寤抬头看向她:“蓬莱岛上梅花为首,确可称作花魁。”
只听咔嘭声响,摇光一掌捏碎了屋顶的一根木脊……
他?竟然笑了,尽管这抹笑意很淡,大抵不过嘴角微微地浮动,不细辨便瞧不明。但于他这般素来冷面如霜的人来说,这笑?实在罕见,她都未曾见过九寤对谁如此温柔地笑过。
果然,魂魄虽是一样的,但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人。终究与她心心?相印的只有忘乐,愿意给予她温柔笑?靥,缱绻柔情的,也独独只有那个人界的少年。
摇光目光一黯,收了法力,跃落地面。
正好无心?睡眠,她便飞落到下方的主岛,迎着星月在岛上漫无目的走着。
等?她晃过神来,四下环看,竟走到了梅花林。
月光下,红梅影影绰绰,朱蕊满枝,傲迎皎月。
她临近一棵红梅树下,抬手执花深嗅。
这味道......就如忘乐每每将她拥在怀中时,窜入鼻间的清幽淡香。
摇光眉间微颦,心?有所触,不禁又嗅闻一番,却才放过这株红梅。
忘乐尤爱红梅,九寤也爱梅花,这个喜好倒是没变。她想,忘乐对梅花情有独钟,约莫是随了九寤的兴致。
可九寤却没随忘乐的喜好......
摇光伸手展掌,手心?赫然显现一枚铎铃。她手指轻轻摩挲,自嘲般笑了笑?,她到底还是栽在同一个人的手里,动了心?。
摇光看着手中铎铃,失神般呢喃:“你却没有对同一个人动情。换了一世?人,丢了你的心?,终究你们是两个人,你爱上别人,我徒生伤愁。”
摇光心?事重重地在梅花林漫步。既然这感情的事她难再续,那便作罢,还是将心?思放在近期回天庭承完该受的刑罚,正大光明地回七星山才是。
可是走了良久,摇光重重一叹:“唉!”根本没法静心?琢磨正事啊!
“唉!”右侧也响起一道叹息。
“哎?”摇光愣了下,循声看向右侧方一棵红梅树下,有道熟悉身影。
那人也正看来,正是叴君,诧异地问:“星君怎的大半夜跑来梅花林?
摇光也纳闷:“你又大半夜的跑来这唉声叹气个什么?”
叴罗竟嘴巴一瘪,便作哭相,抱起手边的酒坛子?,一边哼唧地泣了两声,一边豪饮。
待饮得大喘,面颊通红,他?才将心?中苦楚如数诉出。
原来是叴君这傻鹤开了窍。
在摇光闭关的一年多里,叴罗与梅洛朝夕相处之下,对梅洛生了情。本以为梅洛对他也有意,他?连定情的礼物都亲手做好了,没想这礼物没送出去,梅洛却说自己心?有所属。
叴罗见她最近与九寤走得近,猜想她心?中之人应当就是九寤,这一对比,顿觉自己此生无望,心?中无限悲凉。
如此,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恰好撞一块了。
摇光见叴罗怀抱酒坛,她也想借酒消愁,可他酒坛已半空,不尽兴,便提议去悬岛的酒湖痛饮一番。
叴君不敢进山谷,诚惶诚恐道:“神君专享的酒湖,我岂敢品尝。倘若被神君知道,怕是我的鹤毛不保。”
摇光不屑地冷哼:“他?现下同花魁正在屋内文人雅兴呢!哪有时间管我们。再?说了,蓬莱岛又不是他的,他?只不过来管管而已,这岛都不是他的,酒湖自然也不是他的,咱们要喝便喝,与他何干!”
她心底不爽快,也就毫不顾忌地发起了脾气,仿似与他对着干才痛快。
已然微醺的叴罗皱着眉点头:“唔......你说的好似有几分道理,不过……”
“没有不过!跟我走便是,扭扭捏捏的像什么男子汉!”
摇光直接拎起他?衣领,将他?拽起来,一个腾雾,刹那升空。
见叴罗仍嘀嘀咕咕地动摇,她一句:“犹豫不决的男子是女子?的大忌!”如针扎心。
叴罗再?没反抗,随她去了酒湖。
***
悬岛酒湖旁。
摇光施法取一杯湖中酒,与对面的叴君豪爽干杯,一饮而尽,好不痛快。
叴罗擦擦嘴:“这酒湖里的酒也忒烈了,不过...余味又十分沁喉,透着股馨香味儿,确是好酒。”
摇光举杯晃了晃:“你可别在我面前醉倒,我绝不会抗你回去。”
“呵!小瞧人!”叴罗捶地,不服道:“遥想当年这蓬莱岛上,拼起酒来,哪个是我的对手?除了......”
叴罗一吓,猛然收住口,险些又要触到禁制术。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刹住了。
摇光听到个关键,疑惑地别眼瞅去:“当年?你以前也住蓬莱岛?这岛不是荒废了一万多?年吗?”
叴罗眼珠子骨碌转,大笑地拍拍胸口:“我去荒邙之前,蓬莱岛曾办过酒会,我便随主人前来参加。那几大桌子?的神仙,都被我喝趴下咯!”
听他有板有眼地描述,摇光便信了,乐呵呵道:“肯定是因为我没参加,否则喝趴下去的就是你!”
两人似乎有说不尽的话,直到晨曦于山谷微露芽光,还在侃天说地。
叴罗饮得没节制,已是酩酊大醉。
他?忽又想起还未来得及开花便枯萎的恋情,悲从心?起,沮丧地凑在摇光面前,问:“你说梅洛是不是喜欢貌美的仙郎?我需不需要用仙术改造一下外貌?譬如像神君那般俊逸的容貌。”
摇光眨了眨迷茫的醉眼,仔仔细细端量他。半晌后,她摇摇头,拍拍他?肩:“罢了罢了,你再?怎么改造也没九寤好看,死心吧!”
叴罗一听,捂着被她毫不留情的话语刺穿的胸口:“好不容易动的心?,哪能说死就死呢?”
摇光顿觉头疼,这傻鹤怎么就这等?死心眼!
她酒意上头,懒得再?劝,随口说道:“你想吊死在一棵梅花树上吗?那我还是劝你找其他树吊一吊吧!”
叴罗愣了会儿,忽低垂脑袋,一语不发。
摇光见他?沉默,似在伤心?,她无奈叹了叹,便自顾自地饮酒。自己的心?还在滴血呢,无暇顾及他了。
可过了良久,正埋头饮酒的摇光觉得不大对劲,转过身看向叴罗。
好家伙,只见他?已走到湖边一棵树下,解开了外裳正哭哭啼啼地要上吊咧!
摇光傻了眼,忙起身跑过去:“你这傻鹤作甚!”
“没看见吗!我吊一吊其他的树啊!”叴罗将脖子?一套,真个就套进去了。
摇光惊得倒吸一口气,一个飞冲扑将过去。情急之下未控制力道,直接抱住叴罗腰身冲出了十几丈远,跌落地面。
两人哎哟声连连,摔倒在一块儿。
叴罗欲挣扎起身,摇光以为他?还想着去上吊,便死死搂住他腰身。
“你放开我!”叴罗拼命扭动,也不管衣服被蹭得凌乱。
摇光双臂像钳子一般抱住:“我不放!”
叴罗哪里知道她力气大如牛,根本动弹不了,心?里头又恼又难过,索性躺在地上,流着泪恹恹道:“星君放过我吧……”
摇光抬起身,两手仍掐在他腰侧:“我怎么能放开你!”
“你放不开,我来帮你放!”震雷般的怒吼猛然响起。
惊得地上的两人转身望去——只见九寤站在湖边,洒入谷间的曦光落在他脸上,却融不进他?寒意如霜的眼。
九寤冷冷看着纠缠在地上的两人,一个眼中泪光潋潋地求饶,一个死死握住对方的腰身不松手。
面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妖夜,卡默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