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世

作者:紫鱼儿

  爸爸的样子完全变了,被大漠的风沙吹成得不复斯文教授的神采,可反倒更加显得神采亦亦、意气风发。此时正值寒假,夏蕊宁也不用去她的新学校报道,全家人直接先去夏斯年的营地,刚好可以一起过年。从西煌市区到夏斯年的营地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走公路,路两侧仍旧是荒无人烟的戈壁。而直到这一刻夏蕊宁才真的确定,自己真的离开了,离开了江城、离开了那个气候湿润的美丽都市。

  打开了一点点车窗,干冷凛冽的风立刻呼啸着涌进车里,刮得夏蕊宁的脸颊生疼、连眼睛都跟着疼。

  她想,一定是风太大了。可脑海里那个挥之不散的样子却伴随着风一点点的弥漫到心底最深的角落,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影子属于谁、清清楚楚的知道第一次心动是因为谁,可是……她不会后悔自己选择了暂时离开,因为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保护妈妈的方式,她完全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她也不想去质问妈妈。她不知道不质问是因为相信妈妈、还是怕妈妈真的因为质问而离开。而不管怎样,她选择了一个人保守这个秘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否则她跟沈真之间会陷入没完没了的争端,而她目前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总有一天……

  两年后,夏天。

  高考结束后的夏蕊宁终于有了难得的轻松,她虽然对成绩一向都不是特别在意,可有博雅打下的优秀基础,在西煌高中便游刃有余的一直保持了年级第一的水准。她没有换掉手机号码,通常都在白天关机、晚上临睡前看看有没有什么短信或未接来电。发短信给她的通常是高帅和安筠,也有来自已经在美国读大学的夜凛。而安筠也会告诉她博雅的现况,比如沈真的名次成了万年老二,第一名永远是夜渺。再比如夜渺也会在今年出国,跟夜凛读同一所大学,都是商科,毕竟夜家的产业将来会由他们两个打理。而沈真则报考了国内顶尖大学,基本没什么问题,也会拿到高额奖学金。

  至于夏蕊宁,她还在犹豫,究竟按妈妈已经的安排出国读大学,还是像爸爸提议的,读国内的历史系、并在爸爸的身边把古籍修复等快要失传的技术学好。自从她到西煌以来才真的喜欢上考古这个浩如烟海的学问,也理解了爸爸为什么会对其这么痴狂,放弃江城那么优越的生活也要来到荒无人烟的戈壁加入大漠王陵的挖掘项目。

  宁沫并没有强迫她,但也还是回江城帮她办理了入读国外大学的所有手续,只等着她做最后的决定。国内也好、国外也罢,这个暑假都将是夏蕊宁留在西煌最后的时间。好在夏斯年的项目也快要完成,大漠皇陵已经在一年前重见天日,经过大量的修缮和维护,它进入大众视野的一天就要到来。

  夏蕊宁知道,自己的“心灵假期”应该结束了。

  而就在离“心灵假期”结束只有一周时间的时候,离大漠王陵考古营地最近的、也是唯一的酒店,迎来了几位对酒店来说最尊贵的客人。

  那是地处大漠腹地、距离大漠王陵最近的一片唯一的、有活水水源存在的地方。古时就一直做为通商落脚之用。直到民国年间、两个背景神秘的人在此处兴建了“扎马驿站”,并且为了守护大漠王陵、以及西煌的古物不流失出去出了不少的力。这两个人去世之后就葬在附近,他们的后人虽然已经离开了西煌,但每年都会在夏季回来扫墓。

  “贵客”就是酒店的产权所有人,听说姓陆。

  其实这件事倒和夏蕊宁没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酒店的一个普通常客而已,两年来,每到大小假期她和妈妈都会入住这里,然后坐上酒店的沙漠越野车去考古营地看望夏斯年,早上出发,开一个多小时就到,在营地呆上一整天,晚上还回酒店入住。夏蕊宁很喜欢这个大漠腹地的酒店,几乎把这里的房型住了个遍,甚至包括帐篷区域。但是宁沫怕帐篷区有蛇,就只让她过了一晚的瘾,为此她相当遗憾,其实住帐篷区才是最原汁原味的舒爽。

  清早,夏蕊宁和宁沫在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用早餐,选了平时的靠窗位置。西煌天亮的早,日照充足,阳光大肆的透过玻璃窗挥洒进室内,映在刚好年纪的夏蕊宁周身,像是给她裹了层模糊而又柔和的金边,坐在她对面的宁沫抬头就看得呆了、喜欢的呆了,她心底最深的那份柔软永远是留给自己最宝贝的女儿。

  “对了,这两天小真会过来,让她和你住一个房间?”

  “啊?啊?她来干什么?”夏蕊宁吓了一跳,两年没见,十分十分不想见。

  “昨天我和她通了个电话,问了问家里的情况,然后她说挺想你的,也对西煌好奇。反正高考都结束了,可以放松放松,我就请她过来了。”宁沫简单答着。

  想我?夏蕊宁心中冷笑,可不想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就只有推脱,“妈妈,另外帮她订房吧,我最近睡的晚,不想打扰她。”

  “哦,也好,不过宁儿,你和她之间……”

  “妈妈,还要不要再加点什么?我去拿吧。”蕊宁打断了宁沫,她吃得差不多了,拿起餐纸擦了擦嘴角,问着。

  宁沫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吃得太多,一会儿坐车去营地会很颠簸。”

  夏蕊宁吐了吐舌头,也对,想到那段路况就怕。

  正说着,酒店大堂的方向传来数人急促的脚步声,从自助餐厅也可以看到,宁沫好奇的张望了下,是酒店穿着制服的一些中层员工小跑到了旋转大门,“那么多人去门口干什么?”

  “应该是接这个酒店的董事长吧。”背对着门口方向的夏蕊宁懒得回头,轻轻搅着面前的咖啡,“我昨天听清洁阿姨说的,就是早上到,应该是叔叔级的人物。”

  宁沫“哦”了一声,没太理会,继续和女儿边聊天边喝咖啡,只在间或抬头的时候扫一眼,正如蕊宁所说的,那些员工在门里门外站了两排纵队,不一会儿,果然把贵宾迎了进来,可是那个贵宾也未免太年轻了点。看得出,他很高,高出站了两排的工作人员足足一个头,衣着清爽随意,神态自信而阳光,是个极漂亮的年轻男人。宁沫正准备收回视线,年轻男人的身后又走进了另外几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夜煜城。

  宁沫当下怔住,眼神胶著在那个人身上,竟忘记了自己还端着咖啡杯,连手都跟着轻颤。

  “妈妈,怎么了?”夏蕊宁抬头发现了宁沫的失神,有些诧异,随即顺着她的视线也扭头看了看,只看见了先前那两个人的背影,其中一个倒是有点眼熟,像是哪里见过,想了想,跟记忆里的人也没一个能对上号的,索性作罢,直接转回头问宁沫:“妈妈,是你认识的人?”

  “哦……好像是……宁儿,你的咖啡快凉了,赶紧喝完了我们该出发了。”宁沫强自压制着内心喷薄而出的不安,顾左右而言他。

  夏蕊宁眯了眯眼睛,“妈妈,你不对劲儿哦。”

  说完,又回头张望了下。

  “啪!”这次,是夏蕊宁手中的咖啡杯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褐色的咖啡倾泻而出,直接在纯白色的亚麻桌布上泛滥成灾、顺便还淌到了夏蕊宁的短裙上,烫得夏蕊宁下意识尖叫了声,宁沫赶紧走过来帮女儿清理,又是餐纸又是餐布的开始折腾,手忙脚乱。

  “烫到没有?”宁沫即心急又心疼,“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没事。”夏蕊宁局促的擦拭着裙子上的咖啡渍,裙摆掀起了一些,白皙的腿上略微有些烫红。

  宁沫皱着眉轻嗔:“怎么会没事。”

  这番动静把餐厅的服务员也折腾了过来,询问着:“夏小姐,要不要去我们酒店的医务室看一下吧。”

  “不用不用,你们都不用管我,嘘,小声点儿,都散了吧散了吧,别围着我。”夏蕊宁小声劝慰着大家,这个时候她十分不想引人注目啊啊啊啊!

  “我觉得你适合随身带些药膏,以备不时之需。”突然插进一个嗓音温和的、男人的声音。

  “用不着用不着,我很少受伤,呃……”夏蕊宁怔住,慢慢的抬起头。

  视线所及处……

  他带着惯常的温暖笑容,好像比两年前又高了些,雕塑般的完美五官更透了些成熟的味道,此刻正注视着她,并朝她伸出手,愉快的说着:“又见面了,蕊宁。”

  夏蕊宁恍惚的站起身,看了他好一会儿,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平静的回答:“你好,夜凛。”

  两年了,夏蕊宁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她最想见的和最不想见的人都是夜凛、以及夜渺。现在夜凛出现了,那么……夏蕊宁心脏狂跳,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大堂搜寻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空落落的。

  夜凛清楚的看到了夏蕊宁眼神中浓浓的黯然,想了想,直截了当的说着:“夜渺没有来。”

  “哦,是吧,没来……呵呵,没什么,挺好、挺好……”夏蕊宁语无伦次的表达,她命令自己必须镇定下来。

  夜凛则一向是细心而又体贴的,他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夏蕊宁失神,转身向宁沫行礼问好:“宁阿姨,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吧。”

  可是他惊讶的发现,宁沫的失神竟不亚于夏蕊宁。

  发生了什么?夜凛无奈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