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募郡国吏民訾百万以上迁徙平陵。
许皇后立后。皇帝循例欲尊外戚之家。封岳父为侯。却被霍光以许广汉乃受刑阉人为由回绝。
封赏不了许家。等于立了皇后。空摆了一个外戚的架子。
刘病已感到很窝火:“若是宦臣不得封侯。那顺成侯又是怎么回事。”顺成侯乃昭帝刘弗的外祖父。钩弋赵婕妤之父。
对于女婿的不平。许广汉倒很是看得开。心平气和的劝慰:“顺成侯是昭帝追尊。要知道那时候人都已经死了。人一旦死了。再追封什么也沒多大意义了。昭帝在时。赵氏一族除了拿些金钱赏赐外。可是无一人在朝为官封爵的。”
许广汉说的话很在理。非常的在理。不仅句句属实。还进一步点醒了刘病已要面对现实。霍光能退让一步默许立许平君为后。却不会再让许家得寸进尺。
果然。沒几天。霍光突然上奏说要归政。昭帝时。霍光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刘弗自然不敢拿这话当真。元服及冠后一切政务仍是由霍光说了算。
刘弗的顾虑现在同样成了刘病已的顾虑。霍光归政的请求只是一种姿态。一种投石问路的虚招。傻子才会相信他会真的要归政给皇帝。霍家的亲信党羽早已遍布朝廷各个角落。霍光自个儿说要归政。只要皇帝敢答应。届时必然跳出一大帮子的谏臣來参奏皇帝。不把昏君的骂名结结实实的套在皇帝头上不算完。最后。被骂得惨兮兮的皇帝还得再低声下气的求大将军回來继续主政。何苦如此大费周折。
刘病已不傻。虽然他当皇帝的时日不久。但是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他就沒少伤脑筋。以前他还曾羡慕过刘弗。现在他只会觉得这屁股底下的位置实在烫人。搞得他坐立难安。明明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却只能耐下性子陪人演完这一场又一场的戏。累人累己。
霍光归政的奏书被刘病已明智的驳回。为了安抚霍光被“驳斥”后的情绪。皇帝还得想尽一切办法去博这位大将军一乐。于是。下诏有司论定策、安宗庙者的功绩。增加霍光食邑一万七千户。加上原來的食邑。一共两万户。
除霍光外。富平侯张安世增加一万户食邑。封御史大夫田广明为昌水侯。后将军赵充国为营平侯。大司农田延年为阳城侯。少府史乐成为爰氏侯。光禄大夫王迁为平丘侯;令有八人赐爵关内侯。分别是右扶风周德、典属国苏武、廷尉李光、宗正刘德、大鸿胪韦贤、詹事宋畸、光禄大夫邴吉、京辅都尉赵广汉。
杨敞虽然死了。爵位仍在。便增加他的长子杨忠爵位食邑。另外增赐食邑者还有蔡义、范明友、韩增、杜延年、苏昌、王谭、魏平、复陆堂、夏侯胜。共计十人。
这样大手笔的封赏不能不说令人瞠目。刘病已在抛出这么个巨大的诱饵后。看着众人欢天喜地、心满意足的表情。开始提出要给自己死去的祖父卫太子正名。
既然活人的封赏他要不來。那就退一步要死人的吧。
但是霍光在得到那么大的甜头后。依然保持神志清明。沒有被刘病已的慷慨大方给砸昏了头脑。虽说卫太子刘据的案子早在武帝末年便已不再追究。武帝为自己逼死了儿子的行为深感悔意。还在湖县建了思子/宫。但刘据的名分似乎一直沒有归正。
根据《孝经》记载:“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义也。”霍光等人认为既然刘病已继承了昭帝之后。便是昭帝的孙子。对于自己的亲生祖父母便不得祭祀。虽驳了祭祀之名。却仍是应允将刘据等人的墓地改葬。刘据的谥号定曰戾。史良娣追封戾夫人。刘进谥号曰悼。王翁媭追封悼后。
这样的谥号其实并不能令刘病已满意。毕竟无论是“悼”还是“戾”。这都称不上是一个好的谥号称谓。好在他为人向來豁达。虽然现在朝上任何事都还是得先经过霍光批复才轮得到他装腔说话。但是经过几番你來我往的交涉。彼此间倒也开始摸索出一套和谐相处之道。
现在的朝堂。虽然是他这个姓刘的皇帝坐朝。却已然成为霍家的天下。霍光的儿子霍禹为中郎将。侄子霍山为侍中、领胡、越两兵。霍光的两个女婿:邓广汉任长乐卫尉、范明友任未央卫尉。霍家族人的兄弟、女婿、外孙都参与早朝议政。分别占据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等等紧要官职。亲戚党羽连成一体。势力牢牢盘踞朝廷。
刘病已沒有任何势力可以倚靠。所以很小心的不去触及霍光的逆鳞。每次见到霍光都格外虚心恭谨。庞大强势的霍氏已经将这位平步青云的年轻皇帝勒得连气都喘不上來。
。。。。。。。。。。。。。。。。。。。。。。。。。。
己酉。大汉本始二年。这是刘病已当皇帝后迈入的第三个年头。这一年才刚开春。大司农田延年便惹上了麻烦。原先在昭帝驾崩后被沒收财产的焦、贾两家富户。因为记恨田延年。所以一直花钱搜罗他的违法罪证。这近两年的工夫磨下來。倒还真被挖出了一件惊人的私密。。起初皇帝下诏为昭帝修葺平陵邑。迁徙百姓落户。建造宅第需大量的泥沙。田延年从民间租用了三万辆牛车专门从渭河桥下运输泥沙至平陵。每辆车的租赁价格为一千钱。但田延年上报时账簿上却写每辆车两千。总价花费六千万钱。比实际价格整翻了一倍。
田延年贪污了三千万。被焦、贾二人得知后。上报了丞相府。蔡义把这件事马上奏报霍光。官吏贪污的行径。实属大逆不道。霍光得报后找田延年问话。沒想到田延年矢口否认。
“我本是出自将军之门。蒙将军恩德得此爵位。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田延年封了阳城侯。爵禄食邑并不少。三千万的数目和他的食禄比起來。还不至于让他昏头。
但霍光知道田延年的为人。诡辩狡诈。盗钱贪污这件事十之八/九属实。他召田延年过來无非是想问清楚情况好方便替他疏通。将这件事尽快解决。沒想到滑头惯了的田延年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扯起谎來。
霍光不吝于对自己亲信的赏赐和提拔。但前提这人得是他的亲信。如果一个所谓的亲信不仅当着自己的面胡说八道。而且动不动就把自己出自某某门下的话挂在嘴边。这无疑是犯了霍光最大的忌讳。
“既然沒有这样的事。你就赶紧出面澄清事实吧。”
但这个事实显然田延年沒办法澄清得了。两年前他敢当着皇帝的面和严延年分庭相抗。有恃无恐。到了两年后的今天他忽然发现自己失策了。错不在于收沒收这笔钱。而是他沒当着霍光的面说实话。田延年是个聪明的人。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但这时候心存芥蒂的霍光已经不愿意再见他了。
田延年这才有些慌了。赶紧四处托人走动。请御史大夫田广明替自己说情。田广明不便直接找霍光。便先去找了霍光信任的杜延年。
“《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当初废昌邑王时。若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能成。不就是三千万吗。天子赏赐何其厚重。就当是陛下自己出了三千万赏钱送给了他。不就完了么。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愚见。还请太仆转告大将军。”
杜延年将这话如实的转告给了霍光。霍光非但沒有消火。反而更加火冒三丈。。因为有了废帝的功劳。田延年这几年的轻佻嚣张。霍光不是不知道。但正是念着有这个功劳。所以他一直睁一眼闭一眼的替他遮掩。
但这一回。田延年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自己盗贪了钱财。不当回事也就罢了。居然让皇帝自掏水衡钱來补都内钱的缺。水衡钱是皇帝的私库。造陵用的是大司农下属的都内钱。他堂堂大司农监守自盗不说。竟还轻描淡写的让皇帝用私钱贴补亏空的都内钱。
的确。他们现在有那个能耐可以令皇帝乖乖的掏钱。但即使皇帝肯当冤大头出这份钱。那也得水衡都尉赵充国乐意才行。
赵充国另一个身份是领兵的后将军。霍光虽然身为大将军。却并沒有真正的军功。就军中的威望而言。根本及不上赵充国、韩增等人。
皇帝从水衡钱中拨出三千万來填都内的窟窿。难保赵充国不会发牢骚。
原本可以低调处理的一件事。却在田延年一再错误的失策后。变得异常棘手。霍光很直接的回复杜延年。让田广明转告田延年。让他自行去廷尉出投案下狱。等候公议裁决。
收到消息后的田广明马上悟出到了霍光的心意。田延年这颗卒子显然是保不住了。这回田广明沒亲自去见田延年。而是派个下人把霍光的原话悉数转告。
得知一切努力最终竟是得來这样的一个结果。田延年惊骇悔恨到了极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來想去了好几天。他沒去廷尉投狱。但廷尉使者却还是找上门來。使者上门的鼓声在大司农府响起时。田延年用当初霍光赠给他的那柄剑自刎身亡。
。。。。。。。。。。。。。。
“田子宾可有遗言留下。”田延年的死虽然也是霍光一手推动的。但死讯传到博陆侯府时。他仍有些感到悲戚难抑。
“去的很决绝。沒有什么东西留下。”一旁的杜延年瓮声瓮气的答。
霍光似乎宽了心。欣慰的点头。
杜延年悄悄别过脸。心中却在微微发颤。
其实田延年去的并不甘心。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里拿着剑。踌躇的在方寸之地來回踱步。如此犹豫不决了好些天。最终才在使者临门时羞愤自尽。
田延年的确有话留了下來。他在死前曾写下帛书。“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短短十二字道尽了他全部的怨憎。
这件事只有田广明一人知晓。他后來悄悄告知了杜延年。二人推己及人。无不感到悚然后怕。
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來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杨敞吓死了。田延年自杀了……下一个。又将轮到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