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是右将军王莽亡故离世。丞相田千秋抱恙休沐。朝中除了一个大将军霍光外。再无所惧。而远在燕国的燕王刘旦的想法更为简单。两年前长安城为了一个伪卫太子现身北公车司马门。数万百姓群起涌动。民心欢悦。以至于霍光惧怕得动用军队來镇压。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卫太子刘据尚能博得如此拥趸。他作为先帝现存于世的“长子”。岂不比一个傀儡的小皇帝更得人心。
刘旦踌躇满志。雄心勃勃。满拟胜券在握。所以不顾自己的丞相再三劝阻。决意起兵。燕国群臣行装齐备。只等上官桀等人拿下霍光。他便率兵进京。他在燕国心心念念的做着皇帝梦。却不料有朝一日梦被震碎。等來的不是同党得手的好消息。而是霍光先发制人。一举将上官桀父子、桑弘羊、长公主尽数诛灭的噩耗。
打雁的。反被雁啄了眼。上官桀父子谋划着让长公主宴请霍光。在宴中埋下伏兵将霍光格杀。这等机密之事不曾想被公主府一名舍人获知。舍人的父亲燕仓乃是稻田使者。于是将这个阴谋禀告了自己的上属。。大司农杨敞。杨敞以前是大将军府长史。靠着霍光提拔一路高升。但此人素來胆小怕事。听到这个阴谋之后。竟不敢将这件事直接告知霍光。先假装自己生病搬到城外养病。远离是非之地后才将这事告诉了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随即把此事禀告霍光。以霍光的为人。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剪除自己的亲家。他以天子的名义下诏令丞相田千秋负责此事。
田千秋抱病设宴。以同样的一出计策应对。丞相府少史王山寿诱骗上官安入丞相府。擒之。丞相府征事任宫则擒拿住了上官桀……等到身在云陵的皇帝得到消息。彻夜赶回京都。叛党已尽数伏诛。鄂邑盖长公主亦自杀谢罪。
当皇帝在云陵拜祭生母之时。长安城的血腥杀戮已经尘埃落定。胜负立分。
刘旦在燕国闻讯后。万念俱灰。阴谋败露。他即使再发兵也已无济于事。正在彷徨之际。皇帝的玺书到了。刘旦在羞愤中用王玺绶带自绞身亡。王后、.天子加恩。燕王太子刘建免死。赦为庶人。赐刘旦谥号为剌王。
《周书谥法》曰:愎佷遂过曰剌。
一场阴谋就此覆灭。九月初七。右扶风王擢升为御史大夫。长安城内论功行赏。首功记的是杜延年。封为建平侯;燕仓封为宜城侯;任宫封为弋阳侯;王山寿封为商利侯。不久之后。朝廷调整官吏。霍光举荐张安世任右将军兼光禄勋。作自己的副手。又以杜延年有忠节。擢升为太仆、右曹、给事中。
皇帝抱恙。休于建章宫。对于霍光的举措无一不允。沒过几日。皇后亦从未央宫移到建章宫侍驾。
皇后年方九岁。家遭变故。再如何循规蹈矩、有礼有节也免不得难抑心中悲痛。适逢皇帝病在床上。她在驾前即使形容憔悴。也沒人敢嘴碎说些别的。皇帝喜静。又在病中。更不愿被人打扰。所以常将侍女黄门一概遣到外室伺侯。皇后一來。寝室中空荡荡的便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后着白衣。衣领加缘。却未曾绣上华藻。发梳双鬟。同样不曾佩戴饰物。皇帝明了她的心意。幸而是在秋日。穿白衣并不算违礼。只是这一身妆扮未免也太素净了。
秋日越转越凉。再过几日便要入冬。届时白衣便不能再穿了。皇帝靠在玉几上。懒洋洋的看着皇后坐在自己跟前。午后稀疏的阳光投在她的身上。白花花的化作一团光。可她坐在那团光里却像是座冰雕。浑身上下雪白通透。却沒有一丝热气。
看得久了。眼也虚了。忽然就想起那盌热腾腾的甘豆羹。可只一眨眼。甘豆羹消失了。眼前仍只那尊冰雕的小人儿。
“陛下。”小人儿伏低了身子。“求陛下成全。”
她的声音颤抖。如同那副娇弱细致的身子一样。在秋日中犹如树梢上孤零零的一片残叶。
皇帝自嘲的一笑:“朕能成全谁。”他连自己都成全不了。如何能成全他人。
“妾……只有陛下了。”
他微微一颤。为她。也是为自己。
不自觉的。他伸出手去。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阳光是温暖的。她娇小的身躯缩在他怀里。却在瑟瑟发抖。
“别怕。”他低低的说。
她的手牢牢的揪紧他的衣襟。这个怀抱称不上强劲有力。却是她现在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希望。
“不怕。”眼泪默默的流了下來。“我不怕。”
喉咙发痒。他咳了两声。胸膛震动。她忽然把脸贴在他胸口。深埋入怀。眼泪汹涌而出。
胸前一片湿意。他唯有仰天长叹。
上天既然让他成为天之子。为什么又时时对他开着恶意的玩笑。冷眼看他狼狈至斯。五年前金日磾死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一下子沦为二虎夺食;现下王莽死了。上官桀按耐不住起了反心。二虎终究剩下了一虎。中朝内政悉数落入霍光手中。就连三公的御史大夫也赔了进去。接下來还会发生什么。他这位汉天子。又还能做些什么。
有些事。他可以预见到结局。却无力去阻止。
他成全了所有人。却沒有人肯來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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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将手里的竹简收了起來。脸上慢慢放开笑颜。张安世坐在他斜对面。却仍只觉得他目光清冷。殊无笑意。
“这么说。桑迁的确逃了。”
一人立于堂上。恭恭敬敬的回答:“是。已经查明逃匿于桑弘羊从前的部属侯史吴家中。”
霍光眯起眼。转向杜延年:“幼公觉得呢。”
杜延年道:“既然知道了行踪。自然是要将其抓捕归案的。”
霍光点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赵广汉去办吧。”
张安世正自出神。听到“广汉”两个字。猛地一凛。
霍光继续说:“匈奴左、右两部大军分成四路。入我边塞为寇。”他目色一沉。精芒绽吐。“先帝朝交兵过甚。以至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去岁秋天我曾说要使社稷恢复文、景之业。需得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与匈奴和亲为上。但若是蛮夷不识好歹。这里仍是先帝的那句话。。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承明殿内诸人精神一振。面上皆浮现出一种敬仰神往的表情。
霍光微微一笑。习惯性的问了句:“子孺以为如何。”
张安世像是才恍过神來。诺诺的答道:“正当如此。”
霍光问道:“子孺是否还有话说。”
张安世摇头:“沒有。”
霍光道:“既如此。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吧。各位整理一下思绪。拟上奏书。以便呈给陛下过目。”
众人应了。陆陆续续的离开。
张安世欲走。却被霍光叫住了:“子孺的心思我知道。如今既然有了侯史吴。那人也就无关紧要了。”
张安世闻言一喜。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只是淡淡的朝着远去的霍光一揖:“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