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又有何不可?”萧阿鲁带不以为然的说道,“细作早已探得清楚,唐康、李浩
不过数千骑,纵然被他们赶上,又有何惧?”
高革见萧阿鲁带主意已定,不敢再劝,欠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县衙。
南宫县城的街道之上,景象惨不忍睹,令高革不忍目睹。他心里面生出一股强
烈的罪恶感—这座城市,是他夺下来的。尽管已经知道辽军已攻取深州,南宫县
也有所防范,但他们没有多少驻军,直到萧阿鲁带的辽军靠近,他们也全然不知。
萧阿鲁带令高革率数十骑,身着宋军装束,大摇大摆的靠近城门,然后出奇不意
斩关夺门,守门的兵丁都是厢军,被高革一阵砍杀,立即吓得一哄而散,四处逃
命,萧阿鲁带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取了南宫县城。伯计高革没有想到的是,萧阿鲁
带竟然会下令屠城!
大辽南下,便是为了掠夺与破坏,这点高革心里一直知道得很清楚。但是,除
非遇到激烈的抵抗,大辽军队是从不无故屠城的。
毕竟,大辽也是一个信仰佛教与儒教的国家,不是那种野蛮之邦。
当然,高革之所以会产生强烈的罪恶感,主要倒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是另有
隐情—他实际效忠的对象,是他正在率军攻打的这个国家!
高革是职方馆在辽国的间谍。或者说,他自以为如此。
因为,他所不知道的是,大宋职方馆视他为辽国的间谍。
几乎没有人知道,高革原本是宋朝人,他出生在陕西,十几岁的时候,在一次
微不足道的边境小冲突中,全家被掳到西夏。然后,又被西夏人作为礼物送到辽
国,成为奴隶。因为相貌的原因,西夏人谎称他们是从西域买来的。于是,整个辽
国都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故乡,如今大家只知道他的父亲是辽国一个小有名气的优
伶,是西域人。而职方馆当初看中的,也是他的父亲。职方馆希望收买一个优伶
以得到一些情报,但他父亲十分忠于辽国,反而举报了此事,结果通事局顺藤摸
瓜,导致三名职方馆细作被捕、处死。高革保护了牵涉此案的第四名宋朝细作逃
脱,因为与他的父亲不同,他自小便上过私塾,粗明礼义,因而一直将自己视为宋
人,对于沦陷至擅腥之地,一直深以为耻。从这次细作案后,高革便加入了职方
馆,而此前,他早已在辽国的内战中脱颖而出。
但他从不知道的是,宋朝职方馆从未信任过他,因为他的来历无人能证明,职
方馆从未遇到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被视为通事局的细作,所有的一切,不过是
为了取得职方馆的信任。职方馆曾经要求他窃取过一些情报来试探,他总能完成任
务,结果反而更受怀疑,而在他未能按照要求如期窃取到一份相对重要的情报后
高革就被彻底认定是通事局的人。
此后,职方馆河北房屡屡受到重挫_与高革联系的细作死在通事局的一次追捕
中,连河北房知事也数易其人,他的档案被尘封,高革便彻底与职方馆失去了联
络。而他在辽国的仕途上却颇为顺利,因为懂汉文、西夏文、契丹文,又会打仗
他不断受到重用,曾经追随耶律冲哥西征,此后又入南枢密院,受到萧阿鲁带的赏
识。
原本,他已渐渐放弃了要效力故国的打算,宋辽通好,而辽国也渐渐汉化,颇
有“衣冠之国”的气象,让他觉得辽国也不能算是擅腥之地,但是,突然之间,他
的人生又发生了剧变。他随着数十万大军南下,亲眼看到辽军在他的“故国”烧杀
抢掠,无所不为,这让他十分的失望,而对于故国的向往与同情,也越来越强烈。
然而,让高革无奈的是,他做不了任何事,反而不得不为虎作怅。他整个人恍
若被分裂成两半,他每日都要习惯性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当好萧阿鲁带的参谋,献
计献策,有时还要亲自带兵去打草谷,甚至杀人放火,与宋军作战—在做这些事
的时候,他完全是一个辽人,真心实意的为辽军着想。他好象在本能的做好自己的
“份内之事”。但另一方面,随着战争时间越来越长,他越来越深入宋朝河北腹
地,心里面认为自己是一个宋人的呼声,就愈发的强烈。仿佛是在这场战争中,他
对宋朝的爱,又慢慢被激发起来。
此刻,他看着脚下那一具具的尸体,怜悯、厌倦、内疚、无奈、无助一各种
各样的情绪,在他的心头翻滚着,他把手伸向了腰间的皮袋,那里面,放着一串念
珠,他的手便在皮袋轻轻拨动着念珠,嘴唇微动,无声的吟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