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石,恐非智者所为。末将纵不惜命,这满营三千将士,岂无父母妻儿,还请守义
公明鉴。”
仁多保忠望着张仙伦,嘿嘿冷笑,“如此说来,张翔鹰之意是说陛下非智者
了?”
此话一出,原本满不在乎的张仙伦,立时冷汗都冒出来了,颤声道:“守义公
莫要顽笑,末将岂敢如此无父无君?!陛下英明睿智,虽古之圣君亦不能相比。”
“既然如此,那陛下令我等渡河与辽人决一死战,为何张翔鹰又有许多话
说萝”
“这一这是陛下旨意?”
“难道我敢假传圣旨?”仁多保忠厉声道。
“末将并非此意。”张仙伦这时已是面如土色,只是低头顿首,“末将愚昧
既是陛下旨意,纵是赴汤蹈火,末将绝不敢辞!”
仁多保忠目光移去袁天保与吉巡,二人连忙跪倒,齐道:“愿听守义公号
令。”
仁多保忠微微点点头,突然之间,那种作弄、报复的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前的这三个人,的确是站在郭元度那边的,但是,在某方面,他们却与自己一
样可怜。熙宁、绍圣以来,大宋军队对于皇帝的忠诚,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无法
相比的。这自然得归功于石越主导的军事改革,自朱仙镇以下建立的那无数的武官
学堂,经过一二十年的时间,极大的提高了大宋武官的素质,他们在学堂里学习军
事知识,也学习一些粗浅的文化,但更重要的,还是不断的教给他们忠君爱国、遵
守军法纪律的道理。如袁天保、张仙伦、吉巡这些人,因为做过班直侍!,不免就
较一般的武人,更加愚忠—即使他们明知道渡河是全军覆没、兵败身死,但倘若
是皇帝的命令,即使他们从未见过这个皇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遵行。这种人
可实在不符合仁多保忠的美学—他是个惯于算计的人,有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去死,但那只不过是因为能卖个好价钱—然而可悲的是,这次他与张仙伦这些
人,居然要去做同样的事。
这愚与不愚,又有何区别?
但这也正是他宁可死,也要站在宋朝这一边的原因。
石越干了一件可怕的事,在宋军中,如张仙伦这样的武官,数不胜数,特别是
那些更年轻的,从小便在这些学堂里长大的人,这些人绝对的忠于赵家—仁多保
忠不知道是否石越有意为之,但这并不重要,忠国即爱国,爱国即忠君,便是仁多
保忠看来,这亦是天经地义的。士大夫们或者偶尔会有点不同意见,但是要指望那
些武人来质疑这件事,则无异于卿人说梦。既然有了讲武学堂这个东西,既然要培
养武人的荣誉感,那么在这些学堂中不宣扬忠君,不将忠君视为最高的荣誉,那是
不可能的。因为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是晋惠帝大
概也知道他该怎么办。
仁多保忠自然不会知道石越的想法,在石越看来,这只是“必要之恶”。做任
何一件事,你都不可能只要它好的一面,不要它坏的一面。他不可能要求这个时代
的人马上超越时代,既然宋朝已经有强大的力量来限制军国主义,让他完全不必担
心这个危险,那么忠君就忠君好了,总比动不动就要担心军队叛乱,上下相忌,外
战无能要好。事实上,在人类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忠君都是一种无可置疑的美
德。你不能因为自己已经不处于那个历史阶段,便去嘲笑那个阶段的道德,并且以
为那一文不值。因为,焉知你现在所以为的必须要对之保持忠诚的任何东西,在若
干年后,不会受到同样的嘲讽与鄙视?虽然五十步相对百步的确是一种进步,但也
仅仅只是五十步的进步。石越只能相信,到了一定的时间,这种忠君的思想,会从
下到上的崩塌,而这个趋势,将是多少讲武学堂也阻止不了的。而在崩塌之后,还
依然想着忠君的人—这样的人总是存在的—才应该受到嘲笑,但被嘲笑的,不
是忠诚,而是愚蠢。
仁多保忠不可能也没必要了解石越的真实想法,他只须知道石越做的这件事是
如何可怕就足够了。
在熙宁十八年的时候,他还不能如此明确的意识到这一点。但到了绍圣七年
也许是又过了七年,事情更加清晰,也许是与宋朝的文臣武将们打了足够多的交
道,总之,仁多保忠已经看得比谁都清楚。相比而言,还有无数的人,却身在局
中,浑然不觉。7晰
所以他总能把注压在赢家一边。
只是,这一次,尽管也是站尤赢家一边,他的确兴致不高。他不知道他能否看
到棋局的结束,而陪他一起去面对死亡的,竟然是张仙伦这样的无趣之人。
虽然仁多保忠不是很瞧得上眼,但袁天保与张仙伦倒也不算是无能之辈。从颁
下命令,到召集部队、民夫,准备妥当,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妥,当晚子时之前
便已一切齐备。不过,所有的这一切,对岸的辽军一直看在眼里,不过仁多保忠并
不担心,倘若辽人沿河列阵,那么他们在船上射一阵箭后,他的奏章上就可以说
他接旨后立即北进,但辽人沿河布阵,敌众我寡,无法渡河。他很了解皇帝,皇帝
读过一些兵法战例,他只要稍加暗示,皇帝会理解他的苦衷,转而去责怪别的部队
没能替他牵制辽军—倘若存在这样的部队的话。在仁多保忠看来,唐康和李浩就
是个不错的替罪羊,虽然在另一方面,他心里一点也不希望他们也接到同样的命
令,渡河北进。但人类都是矛盾的。
然而,当神射军第一营在十三日的凌晨开始渡河,仁多保忠与袁天保、张仙伦
们煞费苦心的准备了应对辽军岸头狙击的作战计划,细致到每个都的上岸后布阵先
后序列,设想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结果却令他们瞳目结舌—他们轻而易举的
渡过了河,上了岸,布了阵,却连一个辽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实是大出仁多保忠的意料,他心里是希望与辽军越早交战越好的,这样他退
回去也方便些,却没想到遇到这样诡异的情况。若说他们选择渡河的渡口,辽人没
有挖陷坑,丢铁袭黎等等,倒并不奇怪,在攻克深州之后,辽军一直就表现得并不
是很害怕宋军渡河决战,宋军此前侦察过的几个渡口,辽军都没有过多的做针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