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六月二十五日。

  冀州,衡水县。

  唐康与晓胜军都指挥使李浩、环州义勇都指挥使何灌率军至此,已有整整两日

  之久。所谓“衡水”,其实不过是葫卢河流经此县一段水路之别名,又叫“衡漳

  水”,或“横漳水”,当地人也称之为“长卢河”,或者“九曲水”、“苦河”,

  因为葫卢河是自西南入境,自东北出境,在衡水县境内巡厕百转,而河水又咸又

  苦嗽有此别名。这衡水城便位于葫卢河以南一二十里,北距深州城,不过区区五

  十里。站在衡水的城墙上,甚至可以清晰的望见深州城中燃起的烽火。

  但更加族天蔽日的,却是遍目可见的契丹骑兵!

  唐康、李浩、何灌都判断不出,对岸到底有多少的辽军。辽军甚至已经占据了

  葫卢河下游的下博古城与下博桥,轻骑随时可以深入冀州境内。唐康与李浩选择屯

  兵的原因,相是因为衡水县境内的袁谭渡还在宋军的控制之中。衡水知县是个精干

  之人,在辽军进犯深州之后,便将县内所有的船只征集起来,藏于县城西南二十里

  的北沼之中,此时宋军若要北渡,只需将船只相连,搭上木板,便可以迅速地造出

  一座座浮桥。

  然而,当他们真的到了衡水之后,无论是唐康,还是李浩,却都胆怯了。他们

  只敢用三五艘渡船,载着一些哨探渡河,探听虚实。

  唐康、李浩每日与鹰下诸将会议,众将皆是懦懦不敢言。

  何灌倒是力主渡河,但他虽为环州义勇都指挥使,实则论阶级不过一区区宣节

  校尉,晓胜军乃是教导骑军,阶级较寻常禁军要高,军中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也多半

  可能便是宣节校尉:论出身则他虽是武选电身,然却不过在河东做巡检,虽曾得韩

  填赏识,然而却是由判太原府吕惠卿所荐,打发到环州义勇,虽然也是一只西军劲

  旅,却终究有点儿不入流,更加无法与身为大宋骑军教导军的晓胜军相提并论。他

  人微言轻,甚互阵唐康真正的使命是什么都无资格知道,只能奉行命令,他的意

  见,实很难影响到唐康与李浩的决策。

  这一日清晨,何灌照旧率领着三十来骑亲兵,沿着苦河巡察敌情,他们一路缓

  缓而行,到袁谭渡时,己是快近中午。唐康与李浩早派了一个指挥的晓胜军在渡口

  把守,何灌到时,这些晓胜军正架起了锅子,在那里烧火做饭,隔了老远,他便闻

  到一阵阵诱人的酒香、肉香随风飘来,何灌顿时大喜,对亲兵笑骂道:“这些个晓

  胜,怪会过日子。咱们也分一盅去。”

  众亲兵都是高声欢呼,驱使着坐骑,朝着渡口紧奔去。众人在袁潭渡下了马

  将战马拴在河边的柳树上,把守渡口的一个副指挥使迎了出来,将河灌等人请进

  去。原来这些晓胜军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头整猪,还有十几坛好酒,正在此打着牙

  祭—何灌心里头其实明白,殿前司诸军的军纪,远不如西军。在西军,战前喝

  酒,那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在晓胜军,却是司空见惯。至于这头猪,或许是偷

  或许是抢,或许是买,都有可能。熙宁以前,宋军虽然一直严申军法,但真的大军

  出动,别说偷抢百姓财物,便是**杀伤,也终是难免。当年石越治陕之时,对西

  军严申纪律,曾经一日之内,杀了一百名犯事兵将,因此至今西军纪律依然严明。

  但殿前司诸军却没受过这种整肃,军纪虽不算深坏,却也只是相对而言。虽然一天

  前唐康才处死了一名强*奸民女的陪戎校尉,但却已经招致李浩的极大不满,因此对

  于顺手牵羊、强买强卖之类的事情,便连唐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故此,何灌更加不会去多管闲事。何况他与鹰下的环州义勇,大抵都是好酒之

  人,此时不受军法约束,更是乐得自在。那边的指挥使请了何灌过去,同坐一桌

  又送了一锅肉几坛酒过来,他的亲兵们便找了棵大树,围成一圈,席地而坐,自开

  一桌。

  “仲源兄!”那个晓胜军指挥使是豪侠爽快之人,酒过三巡,便已和何灌称兄

  道弟,直呼起他的表字来,“俺听说你也是个英雄豪杰一”何灌一时愕然,便听

  他又说道:“这可是咱们刘振威亲口所说,说仲源兄的神射,是大宋六十万禁军第

  一人!”

  何灌知道他口中的“刘振威”,说是乃是晓胜军第二营都指挥使、振威校尉刘

  仲武,也是西军出身,参预付作夏之役—不过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副指挥

  使,直到战后才积功升至致果副尉,绍圣初年时他因率所部平定灵、夏境内的小股

  叛乱,从此官运亨通,调任晓胜军,做到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成为西军出身的年

  轻将领中,又一个前途无量的人物。

  刘仲武是西军出身,又曾经在径原领兵,对身处环庆的何灌有所了解,自是不

  足为奇,但何灌听这指挥使说刘仲武夸他箭法第一,饶是他素来自矜神射无敌,也

  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这是子文将军过誉了。”

  “哎—”那指挥使一面喝酒,一面拍了拍何灌的肩膀,笑道:“仲源兄又何

  必过谦?子文将军是随便说人六十万禁军神射第一的么?”他说着,生怕在座几个

  校尉不信,又口沫横飞的问道:“你们是不是也不信?是不是不信?”

  他见那几个校尉口中诺诺,脸上神色,自是不免不大以为然,一把拉着何灌手

  臂,道:“仲源兄,你将那一箭射入坚石的神射,给这些个村夫露两手!”

  “什么?”那几个校尉这时不免也吃了一惊,有人便将信将疑的问道:“俺只

  听说过汉朝飞将军李广、唐朝的薛仁贵有这本事?果真有人能箭入坚石?”

  “你们这些个村夫!”那指挥使喷着口水,仿佛在说自己的事迹一般,“这可

  是子文将军亲口说的,那是仲源兄在火山军还是苛岚军做巡检时的事。尔等可知

  道,那些个契丹人,老是越界来打水,仲源兄便亲自与他们划了界,不许他们过

  来,结果那些辽狗不自量力,兴兵来犯,仲源兄单枪匹马应战,辽狗在高处,仲源

  兄便在低处,张弓连射,箭箭中敌,有几枝没中的,全部射进崖石,吓得那些辽狗

  屁滚尿流的跑了一”

  他说得手舞足蹈,仿佛是自己亲眼所见,虽多半是事实,何灌亦不免略觉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