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忽听道外面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一个内侍赶紧爬上宫墙,才看得一眼,便兴奋得手舞足蹈,竟从宫墙上摔了下来。
“发生何事?”仁多保忠抢上去问道。
却见那内侍爬了起来,兴奋地喊道:“援军!援军!”
“啊?”福宁殿内,所有的幸存者,都不由得欣喜若狂。一直镇定若素的石越一把抓过一个内侍,激动地喊道:“快,快去禀报太后,圣、圣人!”
仁多保忠回头望了石越一眼,朝聚集在身边的一百多侍卫、内侍高声吼道:“杀!”高举着佩刀,冲了出去。
石从容再也想不到,仅仅是一瞬间,形势便逆转直下。雍王久久不到,福宁殿又久攻不下,眼见着风雪渐停,马上便要天明,已经令石从容心内七上八下。他也知道福宁殿的守军已是强弩之末,但他的部下,也早已叫苦连天。皇城司的骄兵悍卒,哪里曾见过如此悍勇的抵抗!若非是人数占着绝对优势,只怕早已经四散逃亡,但在这么大的风雪天气中,和如此悍勇的对手打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的仗,早累得叫苦不迭。石从容迫不得已,只好下令休息一会,准备待会儿一鼓作气,再攻下福宁殿。
不料便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一些班直侍卫与一队天武军忽然从背后杀了过来,这一千余人众,顷刻间便乱成一团。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但石从容敢肯定,敌人的兵力绝不会超过己方,但那些兵吏却似乎都没有脑子,没有人想要抵抗,任凭石从容声嘶力竭地勒束着,却依然只顾四散逃命,只有几个班直侍卫还在拼命抵抗。
石从容挥刀砍倒三四个逃兵,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他眼见着从福宁殿内,又冲出百余人来,内外夹击之下,再无生理,石从容不由得闭上眼睛,高声叫道:“完了,完了!”
此时的石从容,已经跌倒绝望的深渊,他举起刀来,想要横刀自刎,但刀刚放到脖子上,他便开始怕痛,慌忙将刀丢了。他茫然四顾,正欲学那些溃兵四散而逃,不料忽然后脖一阵寒风袭来,他霍地转身,却见一个皇城司亲从吏,正挥刀砍向他的脖子……
“也罢!”石从容脑子里,忽然这么想到。
“逆贼石从容死了!我杀了石从容!”乱军之中,一个皇城司亲从吏手里高举着石从容的人头,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功劳一般。
这番喊叫,的确起到了效果,远处,带着几十个卫士保护着赵佣,一直没有参战的杨士芳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张弓来,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四更四点,右银台门。
石得一与许继玮呆呆地望着一路溃退的皇城司兵吏,“出了何事?出了何事?!”许继玮疯了似的抓住那些溃兵乱叫,忽然,便觉得背上被什么东西插了进去,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他摇摇晃晃转过身来,却见石得一狰狞地望着自己,不知何时,他部下的兵吏,竟也变成了溃兵,转眼间便已不知去向……
石得一狠狠地踢了许继玮一脚,连剑也不要,麻利地脱去外衣,便往西华门跑去。但他亦没跑得几步,便听到后脑上一阵风起,只听“砰”的一声,双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想不到倒成全了俺的富贵。”童贯望着被自己用一块城砖砸昏的石得一,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在地上找了一把佩刀,割下石得一的头颅,扯了块布包了,又悄悄溜回了刚刚藏身过的国史院附近的阴沟里。
这么兵荒马乱的时节,又手握着着一场天大的富贵,他童公公可不能给人误伤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东华门、左掖门、右掖门外,王安石、司马光、范纯仁,皆各自领着禁军与班直侍卫,夺门而入,急趋福宁殿。城北,枢密使韩维与礼部尚书李清臣指挥禁军、班直侍卫到处搜捕在景龙门受阻后便四处逃窜的班直侍卫;知开封府韩忠彦则亲自率领着数百名军巡铺檄巡卒、潜火队,“护送”雍王回到王府……
《熙宁朝野杂录?石得一之乱》:
十八年一月八日,是夜大风雪,帝崩于福宁殿。勾当皇城司石得一与养子从容、指挥使许继玮、金枪班指挥使朱大成夺皇城司兵符,遂倡乱,以石得一与许继玮守宫门,隔绝中外;从容引兵攻两府、福宁殿;朱大成攻东宫……
……时忠彦尹开封府,先察其事。遣子治驰告司马光、王安石、范纯仁,三公遂引兵入宫平叛。
……故世传平乱之功,石、韩、马、王、范五公为最。
乱平,九日,太子即位于福宁殿,遵遗诏,改名讳煦。
《野录?“朝野杂录多虚妄”条》:
江陵李氏所著《熙宁朝野杂录》,最不经,非信史。李氏虽当时人,然远在江陵,毕生未至汴京,所记皆传闻,故多不可信。其记石得一之乱,而平乱皆归功于马、王、范、三公,学者多又为其所昧者。实平石贼之乱,以石公、韩公功最高。石公宿卫宫中,指挥若定,身受箭创,而色不变,两宫赖公得安。而遣呼延忠先救东宫,非公不能为此。时东宫几为朱贼所害,非呼延忠不得免。故呼延公绍圣之亲贵,仅次杨、田。而李氏不明石贼之乱,竟在迎立雍王,竟谓韩公先察其事,谬矣……
《伊洛纪闻?熙宁遗诏》:
熙宁十八年,帝崩于福宁殿。遗诏立太子为帝,改名讳煦。遗诏另有三事:一,以太子年幼,尊高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军国大事,一体裁决;一,以王安石、司马光、石越、韩维、王珪、韩忠彦辅政;一、收复燕云者王。
世传遗诏立辅政,非帝本意。当时士大夫亦颇有责安焘、李清臣者,以其手书“乱命”也。
燕云(2)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