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因此,石鉴一对雍王的两个谋主,很是轻视。连李昌济让他告诉皇帝契丹将南侵之事,他也阳奉阴违。

  大多数做惯奴才,习惯借着主子的威势狐假虎威的人,让他们去对付主子以外的人,他们可能会很

  狂妄自大,无所不为,甚至也会背地里做一些对主子不利的事,欺骗主子;但一旦面对自己的主子,

  却往往是什么勇气、智慧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们只会觉得双膝发软,口里会不由自主地唯唯诺诺。

  这便是人性的可悲之处。

  尽管石得一已经下定决心要谋叛,但那是皇帝死后的事情。皇帝只要活着,哪怕是中风瘫痪,口不能言,这种可能致皇帝于死地的事情,石得一也会发自内心地畏惧。他做了一辈子的奴才,从不敢违逆赵顼。他一生对赵顼的做的,都只有献媚讨好,那种残死他,只要想一想,都会造成他潜意识的反抗。

  石得一当然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害怕。他用来自欺欺的理由,是所谓君臣、主仆的情分。他甚至还会产生一个错觉——他对皇帝还是忠心耿耿的,他的谋反,不过是在皇帝死后,迫不得已。人类很难超脱时代的道德观念,即使石得一只是个宦官,他心底的最深处,也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大逆不道,违背人伦。但李昌济的谋略,却出乎意料地给了石得一一个平衡心理的机会。

  那些说人不可以自欺欺人活着的人,是天真而无知的。

  人类最擅长的事之一,便是自欺欺人!

  “朱大成那边如何了?”石得到一看见养子石从荣进来,虚着眼睛问道。

  “他没有选择。”石从荣轻松地说道,“朱大成一向惧内,他在外面养了个歌妓,还生了个儿子,

  单是这件事让他老婆知道,他便没好日子过,更何况他关扑、赌马,还欠着一万贯多的债,儿子还查到,姓朱的可能与一桩人命案有关,卫尉寺正在查他。”

  人真是很奇妙,竟会为这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便铤而走险,去干可能导致族灭的勾当。石得一

  心里感叹着,口中却呆嘱道:“还是要泸州心点,派人呆紧他,这是全家老小灭族的事,一点纰漏也出不得。”

  “儿子理会得。”石从荣点点头,道,“只不过,儿子以为雍王那边的人指望不上……”

  “我亦不指望他们。”石得一满不在乎,“雍王只是我们打的一面旗帜,兵变的关键便是隔绝中外。从今日开始,我可能便不再出宫,你也要住在皇城司,官家大行之后,我便会马上派人通报你和雍王。到时候你便以我的名义,请那三个勾当皇城司议事,埋伏下亲信,假传太后旨意将他们打产了,

  夺了他们兵权,领兵包围两府。只要你打着太后的名义行事,那些班直、禁宫,一时弄不清情形,只

  会拥兵观望,断不会拼死抵抗,到时候知是谁在两府值日,他人尤可,若石越在,便要果断,倘不能制服他,要当机立断杀了。他在宫里有不少内援,因炝平定西夏,许多班直侍卫或是他部属,或对他很服气。此人多留一刻,都是心腹之患——不过,石越与司马光那时多半会在福宁殿宿卫。总之控制两府后,你不要逗留,立即领兵去福宁殿和保慈宫,到时候惹雍王拉拢的那几个班直指挥使轮值,

  他们自会响应你。若是不在,你千万不可乱了阵脚,便以奉太后旨意平乱的名义,包围两宫便是。也

  不必轻举妄动,石越也罢,司马老儿也罢,只要被困在福宁殿,亦成不了气候。”

  “儿子明白。”石从荣应道,又侥幸道,“幸好郭老头出去了,否则他是经年宿将,可比石越还难对付。”

  “这是天意。”石得一笑道,“到时我会亲自控制皇城诸门,大变时,中便一定会去召诸相进宫,

  我便在皇城门口,矫旨将宰相们全扣住,再迎雍王进宫。许继玮则领人去控制开封府,韩忠彦懦弱无能,不足为惧。朱大成的班直侍卫,只管监视东宫,以奉诏保护东宫为名,阻住六哥去福宁殿或保慈宫。朱某绝非杨士芳、田裂武敌手,但他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只要雍王比六哥先到福宁殿,太后

  便只得接受既成之事,到时候任杨士芳有三头六臂,也无回天之力。”

  “最要紧便是爹爹那里,只要隔绝中外交通,宰相们全被扣住,外头不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事,宫里纵有点意外,亦不至影响大局。”

  石得一微微点头,笑道:“姓李的牛鼻子,没有别的本事,但是这个兵变方案,倒想得极周到。但

  你那里亦是要紧处——以开封府来说,禁中是中,控制皇城与外面的交通,但是隔绝中外;但以禁中来说,福宁殿、保慈宫、两府便是四个最要紧所在,控制这四个所在,禁中便也乱成一团,没人能知

  道发生何事,在这稍有不慎便是族灭之罪的时候,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儿子不会让爹爹失望。”石从荣又笑道,“如今两府的心思,都放到了夏丹南侵的事上面,可真

  是没人管我们做什么了。前日石越还在韩拖古烈那里碰了个软钉子。”

  “莫不是流言吧?”石得一怀疑地说道。他这几日精力全部放在策划兵变的事情上,人又常常心烦意乱,对这些事反倒没留意。

  “不是流言。”石从荣笑道,“前日石越召见韩拖古烈,责令他军队聚结之事,姓韩的不仅断然否认,反而再三说什么宁辽是兄弟之国,辽国绝不会无故犯界,还反问石越,道高丽原辽国家奴,宋丽间的盟约理应知会辽国,反向他索要杭州谈判的文书副本。这还不算完,韩拖古烈离开尚书省后,又

  跑到学士院去说辽国不会犯界,请他们代向皇上禀奏,翰林学士顿时哗然,道军国机密,两府瞒谁也

  不能瞒学士院,一个个跑到政事堂质问,令石越焦头烂额。姓韩的更加得意,反而扬言,要到太学、白水潭,再三说明宁辽兄弟,辽国必不侵宋。石越不得不当着众翰林学士和韩某人的面自打耳光,说

  辽国只是平常的军事调动,他问问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韩拖古烈确实不简单,我还从未见过石越吃这么大哑巴亏。”石得一幸灾乐祸地笑道,“他料到了朝廷人害怕人心惶惶,所以反而大声嚷嚷,迫使石越自打耳光。将来夏丹若真的入侵,石越这些话,必成把柄,台谏一定会算这笔旧帐,又可以从内部扰乱朝廷,打击朝野对石越的信心。两府将如

  此大的事情瞒着学士院,休说翰林学士会不满,连台谏也会不满。”

  “他这样一闹将起来,其实昨日便见效果了。”石从荣亦是事不关已地笑道,他对韩拖古裂佩服得五体投地,“昨日郭老头去大名,检阅河北禁军操练、演习事,都是轻装简从,赶了个大早,偷偷摸摸走的。枢府调动超过十万禁军,在河北、河东诸路举行演习,也是静悄悄下达的。京师禁军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