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将在海外成立的钱庄,将不是一般意义的钱庄,而是一个以结算业务为主的钱庄;相应的,周应芳将私下里拉拢几家大钱庄,“连财合本”,在汴京、广州、泉州、杭州成立同样四家同样性质的钱庄。并且,曹家与周家也互相入股。
然后,他们将游说交钞局发行万贯、十万贯的大面额票据。而曹家与周家这五家钱庄,将用交钞或者金银铜钱,向交钞局购买这些票据。然后,五家钱庄将在海外联合发行低至一百贯的各种小额票据,用于海外钱庄的流通结算。
海外钱庄可以通过曹家钱庄,来完成金银铜钱与票据的互相兑换。海商则可以在海外任何一家钱庄,将金银铜钱变成票据。若要回国,则可以去钱庄登记,开出汇票,回国之后,凭借银票与汇票,在本土四家结算钱庄及所有指定的钱庄,都可以兑现。
而海外钱庄同时将相应的汇票单送到曹家钱庄,曹家钱庄按时计算回国的票据总额,每隔一定时间,将相应的交钞局发行的大额票据送回国内,与国内四家钱庄对账。国内四家钱庄再拿着交钞局的大额票据,去交钞局兑现。
周应芳的方案,明显比曹友闻的更加完善。他不仅减少了交钞局的工作,而且这样的方案下,既不必那么明显的将唐家排除在外,却也事实上将唐家踢到了边缘。
只要交钞局不昏庸到一定程度,断没有在同一个城市设立两个结算中心的道理。这是一种自然的垄断。这样的话,即便唐家知道消息横插一脚,让周应芳在国内设立四个结算中心的设想破局,即便唐家在国内拿到更多城市的结算权……只要曹、周两家能保住凌牙门的结算权,在国内再争取一两个主要海港城市的结算权,在这盘棋局中,唐家依然要看曹、周两家的脸色。
关键便是凌牙门的地理位置。大宋本土有无数的城市可以争可以抢,但在海外,凌牙门无可替代。而曹、周两家联手,在凌牙门结算权的争夺上,无疑就有非常大的优势。
最解气的是,唐家还绝对不敢放弃。他非来看曹、周两家的脸色不可。在钱庄的棋局中,想将唐家完全踢出局,那的确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并非唐家永远可以唱主角。
“隔行如隔山”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这样的妙招,是曹友闻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而且,即使曹友闻对钱庄业不太熟悉,也看出来了周应芳的野心勃勃——由钱庄自己联手发行小额票据,这和当年的交子是多少相似啊?
不过,这件事始终还只在曹友闻与周应芳的梦想当中。
交钞局的确可以从中抽取巨额的手续费——而且都是金银铜钱;通过向交钞局购买票据,交钞局也能获得大量的金银铜储备;这个设想如果成真,也的确可以推动海外贸易的发展;南海的商业会更加繁荣,与国内联系也更加紧密,也许还会促使更多的金银铜钱流入本土……
看得见的好处,看不见的好处,不可胜数。
但这依然不代表这件事一定可以成功。
因为这不是交钞局可以做主的事情,至少交钞局绝对调动不了薛奕的海船水军。
而且,尽管周应芳的方案已经足够巧妙,尽管唐家绝不可能知道曹、周两家的关系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尽管李绾和吕彰答应尽力在司马光面前说好话……但对于唐家,依然不可不防。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周应芳能说服李敦敏。
这位海外事务丞,在这件事上,举足轻重。他的态度,很可能影响到石越甚至是司马光的判断。
曹友闻这次回京并不算特别顺利。
他在汴京有不少故交,陈良、范翔、司马梦求、蔡京——在他回京之前,他曾经信心十足的相信,凭借这四个人,他在汴京想办点什么事情,不会难到哪里去。但是,回京以后他才发觉,事情远比他想的复杂。他这四位故交都是石越的亲信,但他现在都没进过石府的大门,甚至他连司马梦求的面都没见着。范翔建议他去游说桑充国与白水潭,当时他觉得桑充国的门不会那么难进,但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寻常人想与桑充国会面,倘若不提前两个月送札子去预约,桑府的仆人,连通报都省了——白水潭的学生成千上万,人人都要和他会面细谈,桑充国哪里见得过来?而在白水潭,他当年的同窗,早就各奔东西,在偌大一个白水潭,他只觉处处熟悉又处处陌生,竟是连个认识的人都找不着。
到现在为止,旁人不觉得,曹友闻自己却只觉处处碰壁,想办的大事,竟是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他绝非是遇到挫折就轻言放弃的人,但也不免有点志气消磨。这次福至心灵,竟然发现有如此良机,一贯冷静从容、从不信命的曹友闻,听到曹五郎们说起玉仙观灵验,竟也忍不住前来拜起神来。
只不过,人若心中牵绊太多,即使在神佛面前表现得再虔诚,心里也很难真正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