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忽然,涧内传来大声的喝斥。
“吁!”种朴连忙勒马,伸手摘起弓来,起身四顾。他身后的部下也纷纷勒马,张弓搭箭。
便见山涧两侧崖石上,整整齐齐两排弩手正将弩机瞄准着种朴一行。
一个三十来岁的武官伸出半个身子来,正在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种朴见着那个武官的服饰,只觉得心头一阵狂喜。
宋军!
是宋军!
“我们是拱圣军。”种朴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大声问道:“你们是哪军的?”
“拱圣军?!”那人疑惑地望了种朴一眼,又伏下身去。
弩手们依然将弩机对准着种朴一行人。
“你们是什么人?!”种朴再次问道:“我有紧急军情,休得误我大事。”
上面没有回应。种朴只看见一面红旗摇了几下。须臾,便见自涧外有十来名骑士策马而入,种朴看那为首之人,却是一名陪戎副尉。但是这些人身上,都看不出来是隶属于某军的。
那十来名骑士在离种朴一行约五十步外勒马,那名陪戎副尉只是随意看了种朴一行一眼,便抬头喊道:“魏老三,出甚事了?”
上面的武官再次探出身来,笑道:“徐义,下面的人道是拱圣军的。”
徐义闻言,又仔细看了一眼种朴,见种朴一行都狼狈不堪,脸上、战袍上到处是斑班血迹,而胸前的标志却赫然是个翊麾校尉,他略显惊讶,但却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行了一礼,道:“下官奉令把守此道,大人既是拱圣军的,还请随下官一行。”
“随你一行?”种朴冷笑道:“你又是甚么人?”
“回大人,下官是环州义勇陪戎副尉徐义。”徐义淡淡地说道。
“环州义勇?!”不止是种朴,连他所有的部下,一时间都惊住了。环州义勇隶属于西讨行营都总管司,怎么会跑到宥州来了?!
宥州城外三十里的某处,折克行刚刚接到拱圣军遇伏,极可能全军尽墨的消息。折克行的幕僚、将军们,此时正懊恼不已。
早在符怀孝平定宥、龙、洪三州之前,折克行便借口担心拱圣军孤军深入而吃亏的名义率军秘密离开夏州。但是稍微聪明一点的将领都心知肚明,这次进军与其说是担心拱圣军吃亏,毋宁说是在利用拱圣军——否则后继部队的跟进根本没有必如此隐密,一路之上,折克行不仅仅下令昼伏夜行,而且还派出许多小股的斥候,强迫路上遇到的一切人众随军而行,违者格杀勿论。更明显的是,折克行甚至将拱圣军也瞒在鼓里,当拱圣军平定三州后,折克行便率领部队停留离宥州不到六十里的地方。
但所有人都识趣的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折克行亲自统率的部队,不仅仅包括飞骑军与河东蕃骑,还有云翼军——云翼军参预这次行动本身,就代表了小隐君的态度。而当他们在拱圣军离开宥州后秘密接管宥州时,赫然发觉大名鼎鼎的环州义勇在何畏之的率领下,已经从保安军秘密抵达洪州。能够调动环州义勇这样特殊编制的军队的,整个陕西现在只有一个人!借口是冠冕堂皇的,连主帅石越也在“关心”拱圣军的安危。然而知情者都知道,在折克行的谋划中,拱圣军与盐州一起,已经被当成平夏战局的大诱饵。
而在符怀孝回到宥州休整的那一天,振武军第三军与飞武军第三军等夏州城的宋军步军主力与辎重部队,也开始大摇大摆的公开向西进发。在表面上,他们每天走不到三十里,而步军主力与辎重是同时前进的,但暗地里,振武军第三军与飞武军第三军,以急行军的速度,昼夜兼程,一日一夜走一百二十里,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与折克行率领的骑军合兵一处。至此,折克行手中已掌握超过六万的精兵悍卒。
这六万军宋军,以营为单位分散驻扎在宥州城外三十里的隐密地区,等待梁永能上钩。而只派环州义勇以教阅厢军的名义守卫宥州附近,控制城门关卡与各处通道,便四处巡查,防止梁永能的细作走漏消息。
与此同时,在盐州以南,西讨行营都总管司更是出动了三个军的兵力,随时准备从归德川进兵,强攻虾蟆寨、橐驼口,进逼盐州,策应折克行。
西讨行营都总管司的意图已经非常明确,便是要一战而抵定平夏局势。
但是事情总有意外,没有人想到拱圣军会被梁永能一口吞掉。万一梁永能打完就跑,让鱼儿吃了饵却没钓到鱼,平白折了拱圣军,不仅仅对士气是严重的打击,而且会鼓舞西夏士气,使许多部族立场更加摇摆,平夏战局有可能陷入更加让人尴尬的僵持当中。
而且……胜利者固然不会被指责,但是,以拱圣军的特殊地位,故意使之陷入危局而导致全军尽墨,已经会得罪一大批人,更何况这种牺牲还变得毫无价值,这岂非是招人忌恨之时还授人口实?
此时许多将领懊恼与担心的,并不是战局。而是在盘算着将来可能在汴京发生的事情。无论是石越还是种古、折克行,肯定都没有料到拱圣军会全军覆没。探马的情报,的确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敢随便开口说话,越是阶级高的将领,越是担心自己的话将来便成为取祸之由。
折克行虎距于帅椅上,不动声色地望着满帐噤若寒蝉的将校。
他的确没有料到拱圣军会败得如此快,如此惨。虽然这个情报还有待证实,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折克行此时却根本没有把将来可能招到的报复放到心上。事情既然做了,便不怕承担后果。如果能够全歼梁永能的平夏军,便是让他将上三军一起葬送在这里,他折克行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打仗的时候,唯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取得胜利!
折克行的心如铁石一样坚硬。
利用拱圣军与盐州诱梁永能出战,然而一举歼灭平夏兵的策略,其实是折克行一个人的主意。石越与种古,在得到各种情报分析之后,肯定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最开始他们分别派出云翼军与环州义勇之时,却根本不知道折克行的打算。折克行向种古报告他发现了平夏兵主力,请他派出云翼军以集合骑军的力量,与之决战;而向石越则报告说他发现梁永能主力在盐州出没,因为盐州的南面对着环庆,所以请求支援,并且希望石越能够派环州义勇至保安军,给他借用一个月。
折克行并没有说谎,也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军法。
但他也成功的借着云翼军与环州义勇,打消了诸将心中的疑虑。让诸将以为石越与种古是支持他的——不过,石越与种古到现在并没有任何表示,这种态度,实际上已是默认了折克行的策略。只不过二人心中肯定有所不满。
但折克行不在乎。
当他坐在虎皮帅椅上运筹帷幄之时,他在乎的,便只有胜利!
为了胜利,他可以让千百万的人去死,何况区区一个拱圣军!只要梁永能来咬钩,便值得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