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辽国。上京道。横河。

  满河南岸,族旗密布。辽主耶律浚自统十五万皮室军,从中京而来,想要渡演河进逼上京临满府,将耶律伊逊势力一战荡平。大将萧阿鲁带率左路军,统兵三万,从上游广义县渡河,汉人行宫副部署萧夺刺与给事北院知圣旨事萧迁鲁率右路军,统兵二万,从下游长宁附近渡河。而耶律浚亲率十万大军为中路军,从丰州渡河。大军一旦渡过满河,距上京临横府便只有区区二百一十里,大军两日可到。因此,在潢河北岸,耶律伊逊亲率十六万大军,据险而守,绝不容许耶律浚的大军渡过演河一步。耶律伊逊深知,一旦耶律浚大军过了演河,上京绝不可守,他的命运,便只能依托上京道那无比辽阔的疆域,与耶律浚捉迷藏;或者干脆孤注一掷,把命运寄托在杨遵勋与女直部落的反叛之上。

  此时寒风猎猎,横河之上已经结起了薄冰。耶律伊逊早已把演河上的几座石桥全部拆毁,但是他却没有本事阻止天气寒冷后,河水结冰的自然现象。他只能祈祷,祈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说动一直狐疑不定的杨遵勋谋反,祈望带着重礼前往几个强大女直部落的使者能够不辱使命,祈望前往宋朝、西夏、高丽的密使,能够顺利到达,说动他们用兵。但是眼下,在这一切实现之前,他耶律伊逊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证明给天下人看看——他耶律伊逊,有资格成为耶律浚的对手理

  站在稍高一点的山坡上,就可以依稀望见南岸的皇帝金帐。耶律伊逊对此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用铁枪扎成的硬寨,以粗大的毛绳将帐蓬连起来。每杆枪下都有一把黑毡伞,卫士们站在伞下躲避风雪。在枪旁就有小毡帐,每帐住五人。在金帐周围,还设有拒马、铃档等物,防备敌人的偷袭与刺客。耶律伊逊自己的营寨与耶律浚的行头,是差不多的。营中的那个小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耶律伊逊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对岸那身着厚厚的皮衣,在寒冷的冬天依然军纪严肃的军队,虽然也曾让他感到一阵心虚,但是如果以他的三千最精锐的卫队而论,则一定也不逊色于对方。甚至他部下的契丹军队,也称得上是精悍之军。但让他担心的,则是那些部族军的战斗力,还有自己部队的士气脚冬不高的问题,也需要解决。

  “耶鲁斡攻又不攻,退又不退,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说话的人是耶律伊逊军中大才绷界律连达,这人是军中勇将,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声音洪量。他本不过是一个奴才,是耶律伊逊一手提拔起来的,因此对耶律伊逊甚为忠心。耶鲁斡是耶律浚的小名,耶律伊逊军中常直呼耶律浚小名,以示轻蔑之意。

  “王爷,耶鲁斡的确让人莫测高深,这小小的满河边上,他己经停了将近一个月。数十万大军对峙于此,多毛粮晌,于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的补给就那么充足?”说话的人细声细气,似乎有气无力的样子。此人是耶律伊逊府中幕僚,叫姚孝友,却是个辽国汉人。

  耶律伊逊骑在马上,皱了皱眉,没有出声。耶律连达却已粗声说道:“我军军粮充足,怕他何来?”

  “王爷,将军。”组津友依然不紧不慢,细声细气的说道,“学生担心的,是耶鲁斡可能在等待什么。大军在外,利在速战,以他之明,不可能不知。”

  “他在等什么?在等下雪,等潢河水结冰。他没有那么多舟船来渡十几万军队。”耶律伊逊重重的“哼”了一声,脸色越发难看。所有的人顿时都不敢做声,大家都知道,潢河结冰,是迟早的事情了。数月之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校,竟然将上京搞了个天翻地覆,虽然似耶律连达这样的悍将并不服气,但是许多将领都不免暗暗心惊。耶律浚用人不拘-格,帐下许多将领都是他一手简拔,虽然为了避免士兵不服,将领失和,没有人能够单独统领一军,但是从那个叫耶律信的表现来看,委实不可轻视。若人人都能如此勇悍果决,进退如风,那么己方的前途,便己经注定。历来叛逆者的下场之悲惨,想想都让人心寒。

  耶律伊逊一方,真正的依赖,是利用时间与险阻来拖垮耶律浚。只要时间一长,南方的宋朝、东方的高丽、西方的夏国,甚至杨遵勋、女直部落,都会嗅到风气,一起来抢夺,到时候耶律浚就算是阿保机转世,也无力回天;而耶律伊逊一方便有机可乘。这一点,不仅耶律伊逊心里明白,很多将领也明白。耶律浚本身一向有“英明”的贤名,毕竟又是天下公认的辽国太子,他的正统地位远远强过耶律伊逊拥戴的小皇帝。这一点,本身就给耶律伊逊一方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众人口里不说,但是潜意识里,都己自居于叛逆者的角色。不过借着一个小皇帝的名号,来自欺欺人罢了。

  “报……”黄尘之中,一个背上插着一面旗帜的士兵骑着马如同一团烟一般滚到,在山坡下翻身下马。耶律伊逊的几个亲兵立即上前,将他挡住。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一面递上,一面高声说道:“紧急军清察报王爷。”

  耶律伊逊早已听到,在山坡上沉声喝道:“放他上来。”

  几个亲兵验明腰牌无误,喝道:“口令!”

  那个探子立时高声回道:“潢水!”

  有两个亲兵点了点头,领着探子走上山坡。探子在距耶律伊逊四五步远的地方单膝跪下,高声说道:“小人参见王爷。紧急军清!叛军在上游距此处三十里的康香河口,出现大量旗帜与烟尘,似乎有许多人马调动。又有四五百人马,在河上试探。”

  “知道了。”耶律伊逊淡淡点了点,道。“你下去领赏、再探。”

  探子谢恩退下。耶律连达向前走了一大步,粗声道:“王爷,末将愿领三千人马前去监视敌军。叛军若敢渡河,叫似日在演河里喂鱼。”

  耶律伊逊阴着脸,冷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若真要主攻,如何会如此大张声势?分明是想分我之兵力。我军只要沿河遍布烽火,敌人在何处过河,便往何处攻之,后发制人,亦无不可。上京城能守住两日,就能让攻城之敌腹背受敌。历来分兵是大忌,决不可分兵。他若处处渡河,我便率大军直捣中京,杨遵勋一直心存观望,痴心妄想坐山观虎斗,不知道唇亡齿寒。但若中京落入我手,杨杨遵勋再无不反之理。”

  “王爷英明,正当女时匕。否则沿河处处设防,兵力空虚,必为敌军各个击破。我军之计,只能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眼下己是冬天,取暖的千柴木炭,还有屯集的军资最为紧要。若让敌人知道所在,必将倾力来攻,大事危矣。惟须加紧守卫。”姚孝友细声说道。

  “你放心,便让敌人知道,也轻易攻不破那所在。”耶律伊逊朗声笑道。

  便在此时,又听到一声:“报……”来察报之人,却是中军负责巡视将领伊撒。伊撒上了山坡,耶律伊逊微皱眉头,问道:“伊撒,你来此何事?”

  “报王爷,沿河巡察小队抓到三个奸细,自称是南京的商人。称有要事察报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