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作者:阿越



  “嘿嘿——‘当日爱王相公亦切,今日责王相公亦过’,任谁也料不到,《汴京新闻》与桑充国,这个时候替拗相公打抱不平来了。”李丁文讽刺的说道,一面把几份《汴京新闻》发到众人手里。

  众人接来,略略一看,石越和李敦敏默默摇头,司马梦求叹道:“长卿真是太天真了。”陈良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他觉得桑充国也没有什么不对。“

  “其实长卿这样也是示天下以公正,对《汴京新闻》的威望是颇有好处的,听说范纯仁就很欣赏桑充国。”李丁文冷笑道,“而且这样做,对公子也有好处。”

  石越“噢”的一声,有点摸不着头脑,连司马梦求都奇道:“对大人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新党都知与大人关系密切,如今桑充国替王安石说话,免不得缓和的关系,有一半要算到公子身上;旧党这面,自冯京一下,却是知道这件事与大人全然没甚关系的,以大人的声望地位,他们不愿意视为敌人,自然若有怨望,也全记到桑长卿身上了。”

  石越苦笑着摇摇头,想不到李丁文连这都要算计。不说他说自冯京以下,都知道这事与石越无关,背后的文章,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可笑的是桑长卿,这时候还妄想让众朝臣捐弃前嫌,这是缘木求鱼。现在朝廷之中,连新党也知道王安石必然不安其位,韩绛、吕惠卿、蔡确、曾布,个个都想取代王安石的地位,再也安分不起来了。”

  “啊?!”司马梦求听到这句话,不由猛地站了起来,问道:“此事当真?”

  “岂有假的?”李丁文脸上也慢慢泛起了红晕,瞳仁竟是不小心闪着晶莹的光芒,不过一瞬而过,立时便又黯淡下来,继续说道:“韩绛不足为虑,虽然他现在地位最高,但是吕、蔡、曾三人,说起来他一个也斗不过,因此他是希望王安石留下的,这样他就安心做他的相爷,位居王安石之后,以可以心安理得。”

  司马梦点点头,冷笑到:“韩家是本朝巨族,三兄弟这次各有立场,总之无论哪派得志,庙堂上都少不了韩家的人,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石越心里对此也是雪亮,如果旧党当权,韩缜就肯定要上台;如果自己或者中间派执政,韩维也一定会官居显职,否则河北士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韩家这样的布局,有时候不能不让人怀疑是老谋深算的结果。

  “这次河北受旱,韩家只怕又要得不少便宜,灾民背井离乡,韩家焉有不趁机占据田地的,到时候灾民能平安回来的,也只有一部分,略略还一点,做个样子就可以了。河北地主士绅的心理,是盼着流民出现的,这样他们才有利可图。”陈良愤慨的说道。

  李丁文轻轻的摇了摇头,把话题转回来,“吕惠卿这次走的,却是温和路线,有意无意与王安石保持距离,向旧党示好,此人颇能揣测上心、迎合圣意,虽与王安石保持距离,但所作所为,却还能让王安石放心,真是不可小视之人。”

  “蔡确过于急躁了,一心想领导新党,吕惠卿在,他机会不大,但是韩绛这只老狐狸心里明白得很,他宁可与蔡确、曾布合作,也不会愿意和吕惠卿合作。因此机会也在。”

  “曾布羽翼未成,依次退而观战,此人与公子交好,除了王安石之外,我相信他最愿意追随的人,就是公子了。此人既然与吕惠卿、蔡确关系都不好,必然不愿意见他们得意,可以成为公子他日之助力。”

  司马梦听他说完,沉思了一会,突然问道:“王元泽呢?他坐视不理吗?”

  “嘿嘿……”李丁文禁不住的冷笑,“王衙内重病缠身,否则有他在,必然能坚定坳相公的意志,哪里轮的上韩吕蔡曾辈来登场?王衙内太过于争强好胜,我看他性命早晚要断送在交趾一事之上!”

  “交趾?皇上不是下诏不得擅开边衅了吗?”石越吃惊的望李丁文。

  “所以我才说他的性命,早晚间断送在此事之上。”李丁文冷笑道,“王元泽来往桂州的书信使者,达到五六次,虽然不知所谋为何,但我料他必是不死心。”

  石越腾的站起,“这!南交之战,绝不可开,这件事情,得想个办法阻止!”

  “阻止?公子如何阻止?写信给沈起还是王衙内?!”李丁文嘲讽的望了石越一眼,停了一会,又缓了语气说道:“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信里写的是什么内容,不过推测而已。”

  石越信里知道李丁文所说有理,怅然良久,无可奈何的坐下,叹道:“但愿王元泽不要发疯,否则倒霉的是国家。”

  李敦敏眼见石越伤神,微笑着岔开话题,向李丁文笑道:“李先生刚才说了许多,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下却只看到对朝局的分析,实在不知道机会究竟是什么呢?”

  司马梦求笑道:“自然是机会。王安石去位,如果新党诸大臣能够一心一意拥立一两个继承者,分配权力,那么大人暂时就没有机会进入政事堂,只好继续在地方积经验,攒资历。但是如果他们居然内哄,那么不仅可以得到旧党的声援,连他们内部的矛盾也可以善加利用,到时候反对的声音,就会很小了。”

  “不错,比如蔡确与吕惠卿不和,那么如果吕惠卿进入政事堂,蔡确就会害怕吕惠卿趁机报复,这样蔡确虽然平素和公子不和,可照样也会希望公子进入政事,制衡吕惠卿,让他无法为所欲为,他的地位在二虎相争之中,就可以得到巩固了。”李丁文举杯饮了一小口,微笑者解释,“不过,要想要这个机会能够被利用好,还要做许多事情!”

  汴京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自从太皇太后,皇太后哭诉于皇帝面前,要求废新法,斥王安石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王安石更加知道自己已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但是对于这些,他已经完全看淡。只是让人瞒着王雱,怕这个消息让儿子病情加重,吴夫人以要安心静养为借口,更是连报纸都不让王雱看了,每天不过读些诗词解闷。

  一面不断的上请辞相的奏章,一面却照常作事情,王安石此时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他矫情恋栈,他只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力量,略微缓解灾情。

  到了六月二十日(注),赵顼终于召见政事堂诸大臣,下罪己诏,又诏令暂罢方田均税法、免役法、保马法、保甲法等新法,令黄河以北受灾诸路,开常平仓赈饥民,沿途官吏,戒饥民不得入京,又诏四川诸路府,东南诸路,就近运粮至受灾诸路赈灾,不必再转往京师。

  六月二十一日,赵顼再次下诏,令受灾诸路长吏,从饥民中挑选强壮者募为厢军,赐军号为威边军,驻扎各路州训练。王安石自然知道这是皇佑年间富弼曾经用过的办法,把灾民中的强壮者召入军中做为安抚,这样受阻不能离乡的饥民,即使心有不满,却也无力暴动。

  六月二十二日,赵顼令枢密使亲自主持,从在京灾民中募强壮者两万人,组成四十指挥,赐军号忠锐,兵士待遇虽然同厢军,但是训练,差使却一切依禁军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