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

作者:雷米



    分局长的话让大家稍稍提起了精神,案情讨论会也转入正题。

    大柳村爆炸案的相关物证资料正在逐步清理和提取中,各种勘验结论也源源不断地汇总到专案组。

    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爆炸发生的时间可以确定。从现场遗留的爆炸所致的缺口和坑洞,可以确认爆炸点为西侧瓦房内中心。现场勘查人员发现炸坑里残留涩味,并有灰色烟痕。由此,初步推断爆炸物为固体硝铵炸药。根据方木,米楠和杨学武等人的证词以及对现场爆炸抛出物的分析,起爆器材为延期电雷管。

    从大柳村和胡老太家附近发现的爆炸物,均由黄色胶带包装及捆扎。这种黄色胶带与前几起案件中提取到的胶带相同。结合警方掌握的现有证据材料,可以肯定几起案件为同一人所为。

    法医组的工作既复杂又简单。复杂的是,任川的尸体已经被炸成碎片,对其进行手机、整理需要假以时日;简单的是,任川的死因明显为爆炸导致的高温和冲击波,即使未能出具完整的尸体检验报告,也可以确认这一结论。

    从“城市之光”以往的作案手法和越发丰富的作案经验来看,专案组并不指望他会在现场遗留可供提取的、有价值的痕迹。更何况现场经过爆炸以及紧急搜救,原始形态已被破坏殆尽。米楠在经过短暂的治疗后,重返案发现场,也无法提取到任何具有勘查价值的足迹。不过,在前几起案件中一直碌碌无为的手印组却有了一个不小的发现。

    在现场进行视频直播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在爆炸中已经被彻底破坏,不过,这台笔记本外壳为金属所制,仍然在现场留下了大小不等的残片若干。在其中一块残片上,手印组提取到了一枚右手掌印。

    这个发现让专案组兴奋不已。分局长迫不及待地问道:“清晰么?马上录入指纹库进行比对。”

    “比对倒是可以。”不过,“手印组老陶搔搔脑袋,脸上是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这掌印很奇怪。”

    “奇怪?”分局上马上问道,“什么意思?”

    “掌印很小,不像成年人的。而且,”老陶拿起掌印的复印件,向大家展示,“这个人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

    始终低头不语的方木突然抬起头来。

    天气越发寒冷。持续的低温让这个地处东北的城市进入了气象意义上的冬季。街头巷尾,已经看不到那些衣衫轻薄、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大多数人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走在路上,看上去个个动作迟缓,憨态可掬。一瞬间,这个城市显得拥挤了许多,而低温也让一切变得坚硬、脆弱,这给人一种错觉,似乎稍加触碰,周围的事物就会碎成粉末冬季是各种心脑血管疾病高发的季节,因此上了岁数的人们。对气温格外敏感。除了早早的换上冬装,适当的户外运动也是不可缺少的。过了交通早高峰期,街上的老人们多了起来,或独行,或结伴,纷纷聚向那些视野开阔,日照充分的地方。

    横贯C市的俪通河是本市唯一一条河流,水势在丰水期尚显汹涌,到了枯水期,河道只剩下窄窄的一条,上面还覆盖了薄薄的冰层,看上去,和普通水沟无异。

    相比之下,横跨其上的俪通河大桥就显得格外高达巍峨。这里地势平坦,又没有数目遮挡阳光,冬日里,是附近的老人们扎堆聊天、晒太阳的好去处。

    老年人聚在一起,话题多围绕儿女、同阿妈去哦、健康和物价。大家在臃肿的冬装下奋力挥舞着手脚,生怕在漫长的冬季中,让本就不怎么灵光的四肢彻底涩滞下来。

    某某常来的老人已经好久没露面了,估计是生病住院了。

    某某的孙子考上了清华大学。昨天还带了糖果和大家分享。

    鸡蛋已经涨到了三块三一斤,香菜居然达到了十块钱一斤。

    最后,话题聚焦到今年的春节上。老人们都无比期待着这个最寒冷时分的传统节日,度过那一天,似乎就意味着自己又活过了一年,多吃了一年的饭,多拿了一年的退休金,想一想,就让人感到占了天大的便宜。

    正当大家激烈地讨论着今年春节的确定日期,以及连续多少年没有年三十的时候,一个老人却离开了人群,独自趴在大桥上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脚下那条勉力流动的河。老人们很快注意到被冷落的他,纷纷招唿他过来。然而,他却转过身来,挥手让大家到桥边来,脸上是因为恐惧而带来的一丝兴奋。

    “你们瞧,那是个什么东西?”

    七八个老人伸长脖子,眯起早已昏花的老眼,竭力向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然而,那里只是一片灰黑色的河床,覆盖着乱七八糟的水草和各种垃圾。薄冰之下的河流缓缓流淌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在那片令人炫目的亮白中,有一个青白色物体嵌在冰里,若隐若现。

    老人们看了半天,仍然不明就里。一个心急的老太太索性拉住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让他把帮忙分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莫名其妙的年轻人被拽到桥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剧变。

    “我操,那不是一个人么?”

    “LostinParadise”咖啡吧的女店员惊恐地看着这个面容焦急的警察,本能地把手里的抹布举在身前,仿佛那是一面盾牌。

    “你老板呢?”方木伸手夺下那块抹布扔在一边,“二宝在哪里?”

    “我老板去医院了。那孩子……跟他在一起。”

    方木上下打量着她,又回头瞧瞧挂在门口的“暂停营业”的牌子。咖啡吧里弥漫着一股寒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湿漉漉的。

    “这是怎么了?”

    “老板帮那孩子清洗玩具来着,后来……后来出了点事。”女店员犹豫着,似乎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事情,“他忘了关水龙头——就变成这样了。”

    方木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半小时后,方木带着几个人匆匆闯进市人民医院的急诊大楼里,刚走到外科诊室门口,就看到江亚带着二宝走了出来。

    二宝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双手从手掌至手肘,都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方木停下脚步,愣愣地看了二宝几秒钟,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江亚。

    江亚也看到了方木,他略直起腰,充满歉意地对他苦笑了一下。

    方木奔到二宝身边,托起他的两条胳膊,上下查看着。刚刚碰到纱布,二宝就尖叫一声,死命地向后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