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

作者:雷米



  他上前一步,左手要从身后抽出。陆天长一把拉住儿子,视线始终不离梁四海的脸。

  梁四海沉着脸,低声说道:“老陆,谈谈?”

  “谈吧。”陆天长同样压低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把人交给我。”梁四海斟酌着词句,“还有,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陆大江听到这句话,浑身抖了一下,整个人向陆天长身后缩了缩。陆天长咬咬牙,不由得心头火起。

  上门来要人——欺负到家了。

  “想赶尽杀绝?”陆天长的嘴角紧抿,“把他交出去?你别做梦了。”

  梁四海的脸扭曲起来,正要开口,肖望拽住了他的胳膊。

  “老陆,人我们可以不要,你自己留着好了。”肖望盯着陆天长一直不肯拿出来的手,“但是,我们的东西必须交出来。”

  “你们的东西?”陆天长想起那个“什么盘”,冷笑一声,“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东西。”

  你当我是傻子么?无论那录像对你还是对我不利,我都不会随便交给你。

  “好,痛快点。”梁四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要多少钱?”

  “钱?”提到钱,陆天长几乎失控,“十块钱吧。”

  梁四海和肖望面面相觑,都愣住了。足有半分钟后,肖望才勉强笑笑:“老陆,别开玩笑。”

  陆天长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他的脸色已经变成可怕的灰黑色。

  “十块钱。少么?已经不少了。”陆天长咆哮起来,“一只手,也就值十块钱!”

  梁四海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床单上的斑斑血迹。梁泽昊跪在地上的苦苦哀求。托盘里那只毫无血色的手……

  他一把推开肖望,举起手里的枪指向陆天长。

  “交出来!把我的东西交出来!”梁四海从胸腔里发出狂吼,“把录像带交出来!”

  刹那间,大厅里响起一阵铁器撞击的声音。每个人都亮出了武器,直指对方。

  除了肖望。

  他正在发愣。

  录像带?

  突然,肖望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举起双手高声喊道:“大家别动手,有误会……”

  话音未落,祠堂里就爆出一声枪响。

  梁四海心想坏了,自己中了埋伏。

  陆天长心想坏了,对方不止三人。

  于是,子弹横飞。

  陆家村宁静的傍晚被这一阵密集的枪声打破。随后,受惊的犬吠就在村子的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每个村民都在疑惑,不过年,不过节,为什么要在祠堂里放鞭炮呢?只有陆海燕死死地盯着祠堂的方向,泪流满面地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枪声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即就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祠堂里硝烟弥漫,空旷的大厅里再没有任何一个站立着的人。

  那么,那沙沙的脚步声,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木台子尽头的夹墙处,一支还在冒烟的枪管轻轻地掀起脏兮兮的棉布门帘。

  方木把警官证仔细地别在胸前,慢慢地走了出来。

  站在戏台中央,方木看着台下横躺竖卧的几个人,忽然觉得自己正在上演一场即将落幕的戏。

  是的,这是一场好戏。

  银行里。梁泽昊不耐烦地填写着汇款单,裴岚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默记着账号。

  万宝街。方木摘下口罩和兜帽,一边从右手上解下白纱布,一边看着在麻袋里不住扭动的金永裕。邰伟冷冷地注视着方木的动作,突然开口问道:“枪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朋友留给我的。”方木看看夜空,月光如洗。同样的一个夜晚,丁树成的尸体卡在百鑫浴宫的窗户里默默燃烧。

  “你真敢开枪?”邰伟眯起眼睛,“你就不怕伤到自己人?”

  “呵呵,空包弹。”方木卸下弹夹给邰伟看。

  邰伟的目光始终集中在方木的脸上,几秒钟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这不是坏事。”方木垂下眼睛,抽出一根烟递给邰伟。

  邰伟没有接,依旧皱着眉头看着方木,“你……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方木低下头,把那根烟塞进嘴里点燃,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后,转头面向邰伟,笑笑,“你相信我么?”

  邰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辛苦你和你的兄弟了。”方木拍拍邰伟的肩膀,“找个地方关他几天,时机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邰伟没做声,转身示意手下把金永裕抬上车。想了想,他向已经走进黑暗深处的方木说道:“自己保重。”

  方木没有回头,举起手来挥了挥,手中的烟头在夜色中摇曳出一串光点。

  “喂?”手机里传来杜宇的声音,“那个账号有人预约提款了。明天,南京街支行。”

  “好的。”方木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多谢。”

  “老兄,你可得快点。”杜宇压低了声音,“擅自把客户账户里的资金转走,我要丢饭碗的。”

  “你放心,明天对方查询账户后,就把钱再存回去。如果出了问题,就推到我身上。”

  “靠,那多没义气。”杜宇笑骂道,“我尽力而为。”

  般若寺。

  心事重重的梁四海躬身告别静能主持。静能主持还礼,然后目送梁四海出了大殿,微叹口气,转身去了内堂。

  内堂的茶桌旁,方木静静地坐着,盯着那个黑色皮箱出神。静能主持把方木面前的茶碗倒满,又在他对面坐下,“方施主久等了。”

  “大师不必客气。我只是在想,我对您说了梁四海的事情之后——”方木把目光从黑色皮箱转移到静能主持的脸上,“——你为什么还要接受这些不义之财呢?”

  静能主持含笑不语,示意方木喝茶。看他呷了一口之后,静能主持问道:“茶还不错吧?”

  “哦,还不错。”方木有些莫名其妙。

  “你知道这茶是由何人采摘的么?”

  方木皱起眉头,“大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谁也不会在意这茶究竟是由好人还是坏人采摘的,因为茶就是茶。”静能主持缓缓说道,“钱财也是一样。贫僧以前不知道梁施主的取财之道,现在虽然知道了,可是又有什么分别呢?所谓不义之财,乃是俗世的说法。梁施主把钱财捐于本寺,本寺又把这些钱财拿去给那些需要的人。几番流转之中,谁又能辨清它是善财还是恶财呢?”

  方木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起身鞠了个躬。

  “我不是佛家弟子,但是大师的话,我也听懂了几分。”方木一脸诚恳地说道:“刚才我在后堂听了大师和梁四海的对话。无论如何,我要感谢大师帮了我的忙,还害大师为我犯了不妄语戒,打了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