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看了看一直在他手里握着的塑胶棍,转身拿起话筒,眼睛却始终盯着电话机旁边的一只不锈钢水杯。
光滑的杯壁上,清晰地倒映出方木身后的情形。
方木的手指伸向按键一1,1……
还没等他按下“0”,就看见杯壁上的人影一晃,紧接着,耳边传来“呼”的一声。
方木向旁边一闪,刚好看到塑胶棍从身后擦过自己的肩膀,狠狠地砸在了电话机上。霎时就把它砸得四分五裂。
方木来不及多想,用力向后挥肘,只听“哎哟”一声,再回头时,那个保安员已经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方木冲出值班室,随手抱起一个女孩就向门口跑去。刚跑出几步,就看到电控铁门已经关闭,几个人正向这边跑来。
中埋伏了!
方木转头对另外三个女孩狂喊一声:“快跑!”
跑出大门已经不可能,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躲进工厂里,再寻找机会突围。
方木带着几个女孩冲进一间厂房,刚一进去,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方木看看厂房顶棚上并列的几道钢铁滑道以及两个巨大的电解熔化炉,意识到这里应该是铸型车间。他一边示意女孩们找地方躲起来,一边环顾四周,大声喊道:“有人么?”
刚一开口,就感觉灼热的气流冲进咽喉,呛得方木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除了机器的轰鸣声外,厂房里没有半点回应。
方木明白了,这是一个仍在生产,工人却被全部驱散的钢厂。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方木和四个女孩毙命于此。
来不及多想,方木转身关上车间的大门,随手捡起一把铁锨插进门闩里。刚做完这一切,铁门就被猛然撞响,接着,撞击声越来越猛烈。
方木环视四周,这是一间四百平方米左右的厂房,被一条宽约四米的水泥铸锭平台一分为二。厂房里到处是散落的钢渣,几个闲置的钢包和巨大的模具凌乱地堆放着。几个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估计各自寻找僻静处躲起来了。
车间里温度极高,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灼烧自己的肺。方木很快就感到口干舌燥。被河水浸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干燥,就被汗水重新湿透。方木索性甩掉外套,只留一件绒衣。他擦擦脸上不断滑落的汗珠,看到那把插在门闩里的铁锨已经可怕地弯曲起来,门缝也越来越大,追击者们凶狠的面孔清晰可辨。
他们是什么人?
上次在祠堂门口,方木已经见过陆家村的大部分村民。这些人并不是陆家村的。那么,也许就是那个“梁老板”派来的手下。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会来聚源钢厂呢?
容不得方木多想,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后,木柄铁锨断成了两截,大门洞开。追击者闯了进来。
方木急忙闪到一个钢包后面,屏住呼吸。
追击者们并不急于搜索,在门口静立了几秒钟后才迈开脚步。在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中,拉动手枪套筒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对方有枪,而且还不止一支。
方木暗骂了一声,四下寻觅着可以抵抗的武器。可是手边除了钢渣,什么都没有。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截软塌塌的水管上。
这应该是给熔炉降温的高压水管。方木想了想,悄悄地走过去。
追击者共有六人,装束各异,表情却个个警惕而冷酷。两个人把守门口,另外四个握着枪,小心地向前搜寻。车间的面积并不大,可供藏身的地方更是屈指可数。追击者们的目标很快就集中在那些闲置的钢包和巨大的模具周围。一个追击者捡起一块钢渣,用力向其中一个钢包砸去。“当”的一声之后,立刻传来一声尖叫。
一个女孩捂着耳朵从钢包里跳出来,看到那个追击者,吓得几乎瘫倒在地。
追击者毫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枪,瞄准了女孩的头部。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是那个老板交代务必要除掉的人。看到对方平端着的水管,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怎么,要打水仗么?
随即,他就看到对方打开了水管上的开关。
几乎是同时,他的脸上感到了一阵剧痛。这是水么?不,分明是无数根冰冷的钢针!
喷涌而出的高压水流霎时就把追击者冲了个满脸开花,他大叫一声,捂着脸躺倒在地上: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淌。方木丢下水管,俯身捡起他丢下的手枪,再起身时,一个闻声而来的追击者恰好探出半个身子。方木没有犹豫,抬手就是两枪,其中一颗子弹射穿了对方的大腿。追击者栽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大腿高声惨呼。
顷刻间,数发子弹打在方木的身边,他半蹲下身子,一把拽起那个女孩。连滚带爬地躲到一个模具后面。
短暂的弹雨冲击后,对方再无声息。厂房里只有两个伤者痛苦的呻吟声。几分钟后,呻吟声变得断断续续,伴随着重物拖拽的声音。估计是同伴把他们拖到了其他地方。方木卸下弹夹,还有五颗子弹,加上枪膛里的一颗,只有六颗子弹了。但是想到放倒了对方两个人,方木的心里宽慰了不少。从声音上判断,其余四个人应该在门口附近。双方都忌惮对方手里的枪,都不敢轻举妄动。虽然现在处于相持局面,但是方木知道,优势并不在自己这一方。尽管踩下了急刹车,桑塔纳轿车仍在路面上滑行了几米才停住。郑霖看着不远处的厂房,愣了几秒钟,转头问阿展:“是这里没错么?”
阿展也看着厂房。“没错。南哥说方木的手机就在这里,一直没离开过。”
郑霖沉吟了一下,低声说:“小海,去看看。”
小海应了一声,拉开车门下车,四处观察了一下后,快步向厂区跑去。
那里刚刚传来了枪声,想必是出事了。
郑霖的目光须臾不敢离开那片厂房,他伸手去衣袋里拿烟,刚伸进去,就感觉手背上的挠伤传来阵阵刺痛。
妈的,姓赵的那个娘们够狠的。
想到这些,他转头看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孩。她呆呆地看着窗外,似乎其他人的紧张情绪丝毫也没有影响到她。
郑霖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她无数遍。此外,诸如“你多大了?”“你从哪里来?”“你和方木是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也问了一路。可是,女孩始终一言不发。甚至那些稍稍温和的问话,例如“你读几年级了?”“你将来想做什么?”之类的问题,也丝毫没有引起女孩的回应。
这一路上,女孩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始终目光散漫地看着窗外。
不管这女孩和老邢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她始终不说话,能做证人么?但是方木负伤把她带回来,又将其秘密藏身于孤儿院,肯定是有原因的。
郑霖点燃香烟,狠狠地吞吐着。也不知这女孩救不救得了老邢。
忽然,仪表盘上的手机振动起来,郑霖急忙按下免提键,“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