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塔维尔的指点下见过了各种形态的矿物样本,在这期间又有两个新发现的有价值样品被送进来,切割之后,塔维尔得到了两块成分复杂的化合物。但令人遗憾的是,这化合物仍然不是人造产物。我知道她和珊多拉都希望能在这些故乡物质中找到创造者留下的“遗物”,不过这情况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从概率学上估计不大于买双色球二十期连中头彩并且最后还不被人干掉……
但就眼前掌握的情报已经足够让人满意:现在塔维尔基本上能肯定,故乡世界仍然健在。而且它至少在两万年前还处于异常活跃的状态。根据她从样本上采集到的数据,故乡物质的各项参数都可以精确测量。这有很重要的意义:如果一个物质可以被精确测量,即它在宏观上具备唯一可测的物理性质,那么它必然来自一个稳定宇宙。因为在宇宙濒临“数学末日”,即法则混乱导致宇宙崩溃的情况下,世间万物都会陷入“测不准状态”,这个测不准和量子学中的测不准不太一样,它指的是宇宙万物在宏观上失去“性质”,一个物体将没有质量或者无穷重,它可能是固态但也可能突然流动,它在你视线中会变成任何东西也有可能突然消失,这就是被深渊严重感染的宇宙在毁灭前,其内部物质所呈现出的状态——而我们在小行星带采集到的陨石样本都不是这样,它们看上去很正常。
“即使最糟糕的情况,两万年时间也不足以让一个稳定程度如此之高的宇宙毁灭。”
塔维尔最终指着一块淡灰色的矿石样本如此总结道。
“等等,我想到一个问题,”珊多拉若有所思了片刻,突然抬起眼睛,“这些矿石的历史已经多久了?我不是说它们来到这个宇宙的年龄,而是它们在故乡世界成型之后的历史。”
“陛下,这才是最让人困惑的地方,”塔维尔立刻明白了珊多拉的想法,“我们对所找到的所有样本进行了纪年分析,确定它们中最古老的元素也是在一百二十亿年前成型的。”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是没明白,于是拽拽珊多拉的袖子:“到底啥意思?”
“故乡世界被深渊破坏至今……我不知道精确年代距今已经有多久,但绝对超过亿万年的岁月,”珊多拉呼了口气,“而我们发现的这些物质样本都太过年轻了。如果按照塔维尔分析出的数据,这些物质碎块都是在故乡世界被深渊侵蚀之后正常演化出来的——故乡世界幸存至今本身已经是个奇迹,它在被深渊侵蚀之后还保持着正常的宇宙演化,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不仅如此,”塔维尔也在旁边补充起来,“我们找到的所有样本上都没有深渊残留的痕迹。就好像它们是来自一个正常宇宙一样。”
“你确定?!”珊多拉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塔维尔。
“千真万确。我的陛下,”塔维尔用力点头。随后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在确定这些物质来自故乡宇宙之后,我们就开始发现各种与‘先祖记忆’出入巨大的现象,这也是属下之前提起的,这些故乡物质‘奇妙’的地方。首先它们很年轻,显示着故乡世界时至今日仍然在正常演化;其次所有物质样本上都没有深渊反应,而故乡世界理论上应该已经被深渊完全浸染了才对;再其次则跟样本无关,是故乡世界本身的异常:一个宇宙的寿命不该有这么长,哪怕它没有被深渊污染。一个健壮的正常宇宙,其寿命也不该这么长!”
我想起父神说的一句话:任何自然世界都有始有终,在虚空中诞生的宇宙最终也要归于虚空。“归零性”是虚空亘古不变的真谛,目前除了两大神族和希灵帝国通过人工方式制造的世界之外,所有宇宙的寿命都是有限的。可能有一些异常茁壮的世界拥有超长的寿命,但很显然,希灵使徒的故乡宇宙已经远远超过了它理论上能存活的时间。
哪怕没有深渊侵蚀,那个宇宙也应该在历史上的某一天寿终正寝了——这就是珊多拉和塔维尔所面对的最大疑点。
“故乡世界肯定是个自然宇宙,它不是神造的。当年的创造者也没有掌控宇宙寿命的技术。”珊多拉很断然地说道。在这之前,她和其他希灵使徒一样,沉浸于发现故乡消息的喜悦中,不自觉地忽略了这方面的细节问题。而现在她已经重新冷静下来,故乡世界的种种异常开始让人生疑了。
我用了几分钟时间把珊多拉和塔维尔这些高端的猜想整理清楚,搞明白事情的焦点是啥。然后开动有限的脑细胞去研究怎么解释这个现象,不过很快我就放弃了:自己显然没有浅浅那么神奇的脑袋。我的脑补水平跟浅浅压根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目前只有两个可能性,”塔维尔突然慢慢说道。“第一,故乡宇宙在先祖们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感染整个世界的深渊或许被净化了,随后整个宇宙也被某种外力所改造,这个外力导致故乡宇宙存活至今,而这一切都是在先祖们离开之后发生的,至今无人知道。第二,希灵使徒的先祖记忆……或许有问题。理论上是这样”
“我不认为先祖记忆有问题,”珊多拉立刻摇头,“而且第二个猜想也没办法解释故乡宇宙的寿命问题。我个人倾向于你的第一个假设。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想办法找到故乡,只有亲自去那里查看情况才能解释一切。”
珊多拉提出的这绝对是个不容易实现的目标,在不知道世界坐标的情况下,要从茫茫虚空中精确找到某个具体的宇宙,这活计扔给神族都能让他们头疼死。诚然,帝国有离世庭园这样的超级虚空雷达,但那东西的搜索范围与整个虚空比起来仍然是沧海一粟,以往我们搜索新世界起码还有个大致范围:或者知道目标世界大概在哪个象限,或者能确定目标世界距离首府宇宙不会太远,但希灵使徒的“故乡世界”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情况。尽管我们手里有来自故乡的物质样本,但这些样本已经离开它们的起源世界两万年以上,其携带的能用于对故乡定位的信息早就不再准确可读了。
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让一个八十岁的老瞎子,去十四亿人里面寻找他两岁那年就失散的亲爹,而且还不准打听……
“阿俊,你又走神想什么呢?”
耳边突然响起珊多拉的声音,把我已经飘到天边的思绪给一把拽了回来,我尴尬地挠挠头,没好意思跟她交流关于失散多年的亲爹的联想。我知道这种严肃场合神游天外不太合适,但珊多拉和塔维尔的话题委实有点太高端了,一遇上这种高端话题,我的走神能力几乎是随着时间推移呈指数强化的——你看,两句话的功夫我又走神了。
“你觉得咱们现在能干什么?”我想了想,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故乡世界的坐标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的,对那块装甲残片的分析也需要时间。要不咱们派人在世界屏障上多检查几遍?既然有空间骤闪发生过,说明历史上两个世界曾靠的相当近,或许世界屏障上留下过冲撞痕迹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