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裔回头看了一眼。
见太子斜斜地靠着门框,歪着头,大大的眼梢微挑,琥珀色的眼睛颓废地眯起之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林裔懒洋洋地笑,招了招手,“你这小子,我这伤是为你挨的。还不过来替我包扎伤口。”
太子这才不情不愿般地慢慢踱了过去。
他包扎的手艺并不精湛,然而对方却像在享受一样,闲着无事时,还一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感受了一下对方扎扎的短发,“长大了不少。”
太子手一抖,手中的力气一下用力了些,痛得对方立刻就呻吟了一下。
“痛死了!你小子就是这样对待你救命恩人的吗?”
“闭嘴。”
“闭什么闭,没让你以身相许还此大恩已经很好了……”
林裔懒洋洋地眼睛一挑,整个人笑得有点懒散,像是慵懒地自己舔着毛的狮子。肌肤相近,林裔□着上身,坦露在顾羽面前。
太子的眼神有点游离不定。从父亲手下的头马搞上自己的老妈,结果双双被剁手沉海之后,他对男女之间那种低俗的肢体交缠就没了兴致……
但是,眼前的林裔却给了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甚至比父亲更符合他幼年时的幻想——幽默、慵懒、会摸他的头。
顾羽将林裔的手扯过来一看,对方的手背上还残留着几个米粒大小的伤疤,顾羽知道,那是他小时候咬的。那个时候对方的大掌摸着他的头,那种感觉又惊喜又惶恐,他一个不安就咬了对方一口。
而现在,对方□的上半身就在眼前……
“演得不错。”剧组休息,林裔在化妆间夸奖顾羽。
他们这种老一辈的演员,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见惯了,虽然他不清楚前阵子顾羽到底有没有吸毒,有没有*,不过对他而言,这些都无所谓。
这个圈子吸毒*的人多的是。
到了现在,能让他看上眼的不过两点,一是对方的演技,二则是对方的为人。他暂时还摸不透这个最近绯闻滔天的少年到底什么个来头,但是令他比较诧异的是,他以为顾羽这种靠脸走偶像路线的艺人不会演戏,只能浮于表面,没想到对方把那种颓废,那种沉到骨子里的感觉,也能抓得清清楚楚。
这种颓废,不是歇斯底里,不是装模作样就能出来的。
只有真正的沉溺、放纵、心冷到了极点之后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状态。
什么都无动于衷,看穿一切。
演戏通常靠两种方法:一种是悟,去领悟去揣摩这个角色,设定这个角色的性格,设定这个角色的行事作风;另外一种是参考,找跟这个角色类型差不多的,看看其他演员是怎么演的,怎么抓这个角色特征的。
他入行一二十年,那些经典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他个个心里有数。
但是,没有一个是顾羽现在这种所饰演的特征。
表面颓废、消沉、深藏不露,实则心狠手辣,然而骨子里又有一种悲凉,源于童年时亲眼看到父亲将母亲和奸夫杀死后的脆弱,与对人的不信任……
顾羽将这些点把握得很好,尤其是那双永远上挑却颓废的眼梢,你永远搞不清,他真正是怎么想的。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杀人和脆弱时,都像是一味毒……
“谢谢。”顾羽的妆还没有卸,脸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他还沉浸在刚刚的剧情里,他怎么也没想到林裔会这样去演绎那个人物。
每次看到对方那种慵懒的样子,他就不由得想到柴谨之,两个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容貌相同的地方,但是就是有种形不似而神似的感觉,被对方那样懒洋洋地看着,他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初跟柴谨之在一起的日子。
痛苦而甜蜜。
而当时林裔为他挡刀,挡在他面前时,他一瞬间恍惚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柴谨之,也是如此挡在了方子瑄的面前。
那一刻,他快嫉妒得发疯。
有人这样为自己付出,为什么对方还不满足?!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这样的感动,这样的感受,可能一个人穷极一生都不会有。
当林裔在简陋的旅馆里包扎伤口时,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得到对方流畅的身体线条,以及不是很清晰的轮廓。他站得有些远,像是一个身处室外看着对方的陌生人。
像是看着当年为了方子瑄而负伤的柴谨之。
他那么心疼,恨不得冲上去为他包扎,然而一想对方是为了什么而伤成这样,一想到对方之后是那样利用自己,他就克制住自己的脚步。
他宁愿就这样,隔着这样的距离,心情复杂地看着对方……
电影快拍到了结尾。
太子的父亲死了,整个黑街满满一条全部是黑白二色,长长一条街上挂满了整整齐齐的日式白灯笼,看上去肃杀一片。
今日,灵车就要从这里经过,帮中其他八位长老扶灵。
天空下着雨,像是蘸了墨汁一样,雨水沿着屋檐一滴一滴垂落。
然而就是这样的悲恸之中,突然不知道是谁先开的枪,谁先下的杀手,打斗、嘶叫、死亡、漫天的血、漫天的雨,劈头盖脸而来。
太子放下扶灵,一边躲着流弹,一边寻找着林裔。
到了这个地步,他只放心不下一个人,他只放心不下他!什么地位,什么权利,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一点不关心……
黑色的雨丝,白色的灯笼。
满地的血。
终于,他看到了他,往日总是充满着颓废味的眼神,第一次因为见到对方而这样的明亮了起来,他抓住对方的手,说,我们快走!
对方懒懒地笑。
一如当初当他还小时那样,一边懒洋洋地笑着,一边摸了摸他的头。
那一次,小小的他,又留恋,又不安,最后反咬了对方一口。
这一次,他没有这样了。
再也不会这样了。
枪声响起,他应声而倒,雨水血水晕湿了他的衣服。